看著看著，大長老的長眉突然抖了抖。

這個表情變化很微小，迅速恢復如常，但飛辰還是發現了。

看完之後，大長老將手中的玉簡遞給二長老，笑道：「確實是無音手筆，貴客帶回我部族的長老遺言，理應表示感謝。」說罷，揚聲道，「貴客臨門，需盛行款待，你們去準備一下，晚上舉辦盛宴。」

眾妖修紛紛應是，從議事山洞退出。

飛辰猶豫了一下，很想留下，可兩位長老完全沒有留他的意思，只好戀戀不捨地退出去了。

議事山洞內除了兩位長老，便只剩下靈玉和陶朱二人。

大長老一彈指，一道無形的隔音結界將陶朱隔絕開來。

他肅容問：「閣下來自西溟？」

他的神情嚴肅中帶著凌厲，緊盯著靈玉，似乎她的答案不滿意，便會立刻動手。

靈玉頷首：「不錯。」好像一點也沒察覺到沉重的氣氛。

光憑這份沉著，大長老也高看她一眼。他耐下心問：「閣下到底是何來歷？西溟可是人類的地盤！」

靈玉聽出了他話中之意，笑道：「西溟又不是只有人類。」

大長老一怔：「閣下的意思是，你——是妖修？」

靈玉直視著大長老的眼睛，平靜地問：「長老以為我是人類？」

大長老沒有回答。按理說，對方身上有妖修氣息，應是妖修無疑，可她明明不是化蛇，卻有化蛇的氣息，叫人不得不疑。

二長老也看完了玉簡，他眼睛微閉，摸了摸自己的長須，感嘆道：「原來無音竟是被捲去了西溟，難怪多年沒有音訊。唉，時也命也……」

說罷，他對靈玉笑道：「小傢伙，你可是得了無音的饋贈？」他的態度比大長老和善得多，好像根本沒有計較靈玉出身的意思。

靈玉答道：「不瞞前輩，是的。」

二長老呵呵一笑，對大長老道：「你別嚇到小輩，她不遠萬里將無音的消息送回來，可見對無音心存感念，不然，不告訴我們，我們又不知道。」

聽了這番話，大長老的神情緩和了一些：「無常道友莫怪，多年沒有無音的音訊，老夫激動了一些。」頓了頓，躬身行禮，「道友遠從西溟而來，不知歷經多少艱辛，老夫代表部族，多謝道友。」

靈玉連忙避讓：「若非水前輩的饋贈，我們裂風獸根本不可能化形，水前輩對我族有再造之恩，送還水前輩遺言，不過受因還果，豈敢當謝？」

大長老目光一動：「裂風獸？」東溟從來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靈玉笑著解釋：「這是西溟修士對我們的稱呼，我們一直生活在西溟，血統低下，就算有幸結成元嬰，也是懵懵懂懂，讓大長老見笑了。」

「是嗎？道友可否詳細說說，你們和無音是怎麼結識的？」

靈玉心中瞭然。大長老對她的話半信半疑，還在試探她。這一點，她早有準備，當下擺出長談的架勢。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裂風獸一直生活在陵蒼北地，那裡萬里冰封，奇寒無比……」

這一談就談了一個時辰，大部分是靈玉在說，兩位長老偶爾插幾句。

關於水無音的事情，靈玉全部簡化了，她沒見過水無音，一旦說錯就不妙了，所以，她很乾脆地推到「長輩」身上，號稱自己化形開啟靈智之時，水前輩已經坐化了……

「那些人類修士，找到了水前輩的洞府，我們因而發現空間節點的存在。本以為我們終於能夠遷來東溟，不料，那些人類太狡詐了，空間節點被他們炸毀，只有我被卷到了東溟……」

靈玉的神情惆悵無比：「還不知道我那些同族如何了……」

二長老安慰：「孩子，你既然得了無音的饋贈，身上有了化蛇的氣息，也算是半個化蛇了。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真的嗎？」靈玉驚喜，忙忙地向他見禮，「多謝前輩！」

「謝什麼？你是無音結下的善緣，也就是與我們化蛇有緣……」

靈玉像個離家許久的孩子，突然找到親人般紅了眼眶，輕聲道：「能夠遇到水前輩，是我們裂風獸的幸事，能夠找到化蛇部族，是我的幸事。化蛇部族的大恩，無以為報……」

雙方感天動地演完了這齣戲，靈玉愧疚地道：「可惜，水前輩留下的那些東西，都被人類拿走了，只留下了一些手記……」

說著，她把廣陵真人乾坤袋裡得到的那些粗糙玉簡拿出來，交給大長老：「長老看看，是否是化蛇部族的東西？」

大長老瀏覽了一遍，驚喜：「是無音的修鍊心得，還有一些秘法！真是老天垂憐，這些東西終於回歸了部族……」看著靈玉的目光更加感動，「無常道友，你是我們部族的恩人才是！」

你來我往又客氣了一番，二長老笑道：「時候不早了，晚上還有盛宴，先讓這孩子休息一下吧，有話以後慢慢說不遲。」

「對對對，」大長老笑得親切，解了隔音結界，揚聲喚道，「飛辰！」

不多時，飛辰從外面進來：「大長老有何吩咐？」

大長老指了指靈玉：「送貴客去休息，好好招待，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飛辰恭敬應下：「是。」向靈玉微微一笑，「無常道友，請。」

飛辰帶著靈玉和陶朱出去了，議事山洞內，兩位長老的神色卻沉了下來。

安靜許久，大長老問：「二長老，你怎麼看？」

二長老半閉著眼睛，不答反問：「你懷疑她是人類？」

大長老點頭，沒有遮掩：「她說裂風獸因為無音的緣故，才能化形開啟靈智，可你看她的樣子，像是結嬰才開啟靈智的嗎？」

「不像。」二長老毫不遲疑地搖頭。除非特殊原因，靈智開啟的早晚，或多或少影響之後的靈智水平。這位在訛獸事件中表現出那般心機謀算，遠超大部分妖修，她說自己是結嬰后才開啟靈智的，這讓大荒眾多築基化形的妖修情何以堪？

「可是……」大長老又猶豫，「她說自己時常假扮人類，混跡於人類仙城，會不會因為這樣，才學得跟人類一樣？」

這個問題，二長老也沒辦法回答。他活得太久，見識得再多，所知也不過東溟，西溟的人類社會如何，只從典籍中看到些隱隱約約的影子。

他們總覺得，靈玉的表現不像生活在西溟、結嬰才化形的妖修，就連水無常這個名字，都透著敷衍的味道，可她的說法又沒有什麼破綻，合情合理。她說的故事像是真的，只是與她自己格格不入。

兩位長老因為靈玉的一番話糾結無比，相信吧，怎麼都透著古怪的味道，不相信吧，人家拿出來的東西，分明就是水無音的遺物。到底該怎麼安排這位無常道友呢？

靈玉不是不知道，這個故事放到自己身上，可信度很低，不過，這又怎麼樣呢？妖修開啟靈智再完善，對人類社會都一無所知，她就不相信化蛇們能找出什麼破綻。

說白了，靈玉拋出這個故事，態度就是四個字，愛信不信。反正顧忌到她的修為，以及重明鳥這個部族，化蛇不會跟她翻臉。

得知化蛇和肥遺矛盾激化，原因在於水無音，靈玉便有了這個念頭。讓化蛇們知道水無音坐化與肥遺無關，衝突就可以暫時緩解。然後找出挑撥他們的妖修，告訴參商，化蛇和肥遺的事情就算解決了。

運氣好的話，得到化蛇的信任，接下來幾個部族的恩怨，就不用她自己出力了。

真是美好的前景！

「無常道友……」站在客居面前，飛辰欲言又止。

靈玉回過頭：「有什麼事嗎？」

飛辰咬咬牙，從懷中取出那張廢棄的符紙：「此物可是道友所有？」

靈玉點點頭：「不錯。」

「那麼……」飛辰躊躇，「我想跟道友換這項符術，不知道友……」

靈玉訝然，她還以為，妖修們對符術並不感興趣，來東溟數年，修習符術的妖修少之又少，他們寧願花大價錢到她這裡換，也不願意自己學。

見靈玉不回答，飛辰有些局促：「此術玄妙無比，道友不願交換也是常理，不過，在下很有誠意，無論道友提出什麼條件，一定會儘力做到……」

靈玉心道，想學傀儡符不難，認我為主吧。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說出來，讓一位元嬰妖修認她為主，對方馬上就會翻臉。

她想了想，說道：「此術倒不是不能交換，不過，此乃我立身本錢之一，自然不能隨意相換。」

飛辰眼睛一亮，激動地說：「道友想要什麼，請說！便是要我全副身家，那也無妨！」

沒想到這隻化蛇妖修居然是個狂熱的符術愛好者，靈玉眨眨眼：「這個……我也說不好，先看看你有什麼……」

飛辰滿臉興奮，二話不說轉身就跑：「道友稍等，在下馬上回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直閉嘴當寵物的陶朱撇撇嘴：「真是個笨蛋！」

靈玉瞟了他一眼：「哦？你覺得他哪裡笨了？」

「做生意二話不說就交底牌，表現出一副急迫的樣子，不是笨是什麼？」陶朱理直氣壯，「我不知道你那個符術是不是真的很強，不過換成我的話，肯定能壓價十倍！哎喲！」

話剛說完，腦袋就挨了靈玉一個指頭：「你壓價十倍，我根本不會賣的好嗎？我又不差這點東西。」

「才怪……」陶朱嘀咕，「面黑心狠的還不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