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客棧的老闆娘……到底多少歲了？」左媚蓉一邊往米口袋裡裝米，一邊偷偷地用餘光瞄著蘭亦軒。

蘭亦軒的模樣倒沒讓左媚蓉有多大的意外，只是安安靜靜地牽著馬。一雙眼睛波瀾不驚，平靜地就像漆黑的夜晚一絲風都沒有的湖面，更不要說其它多餘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這樣的狀態左媚蓉是早就習慣了。不過也就是因為蘭亦軒這種喜怒不表現在外在的樣子，才讓她覺得有些忐忑。

尤其是……自己還算是偷偷跑出來的。

這個問題沒能讓蘭亦軒開口，倒是米庄的林老闆笑呵呵地回答了：「你說楚姑娘？人家沒比你這小姑娘大多少。我看，頂多就二十歲。」

左媚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舀米：「二十了啊……那的確是跟師姐一樣大。這樣的年紀就是老闆娘，不容易啊不容易……」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米庄林老闆說著話，心裡卻在盤思著，怎麼像蘭大俠交代「罪行」。

「對啊。楚腰姑娘來大城也不久，就開了個客棧，生意也算過的去。都說她有經商頭腦。我們這街坊四鄰都喊她一聲兒姑娘，從來不見外地叫什麼老闆。我這賣了這麼多年米的大叔看了，也佩服她的很呢。」林老闆說起楚腰，一張憨厚的臉上滿是自豪。好像這是他親閨女一樣。

只見左媚蓉神情恍惚，不知道心思飄去了哪裡。手裡還在舀米，卻沒有接話。

林老闆接過她手中快要盛滿了的米口袋，一雙眼睛就快笑成一條縫兒了：「姑娘？姑娘？別裝了，都快滿出來了。你在這兒等等，我去給你稱稱。」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蘭大俠，對方依舊不言不語。

左媚蓉是徹底放棄了。她深呼吸了一下，閉著眼睛一臉的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師父，我錯了。」

左媚蓉低眉順眼地站在他面前，就像是受氣的小媳婦一樣。

蘭亦軒看了她一眼：「不必叫我師父。」

左媚蓉急忙點頭如搗蒜。她閃亮著雙眼看著蘭亦軒道：「感謝蘭大俠對我的寬大處理。我一定改過自新，好好打坐，好好扎馬步。絕不給柳葉飛花丟人。」

她開口叫他師父，因為照楚腰的話來看，現在江湖中知道她是盟主徒弟的人已經不少。消息走漏之快讓人咂舌。所以出門在外，她還是規規矩矩地叫聲師父，免得人家起疑。

蘭亦軒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人已經丟夠了。」

「真的么……」左媚蓉嘴角抽搐了一下，瞥了一眼蘭亦軒：「蘭大俠，你的批評我虛心接受。只是這人來人往的，你可以不用這麼直接。意會就好，要含蓄……」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樣的徒弟，在武林盟主和柳葉飛花莊主的閃耀名號下，好像是有點不搭調。

林老闆很快回來了，依舊是笑呵呵地把米袋子遞迴給了左媚蓉：「本來老劉也是老主顧，要是缺米可以勞人來知會一聲兒，還勞煩姑娘和莊主親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這米就少算些銀子吧。」

左媚蓉抱著沉甸甸地米袋子，把先前從劉叔那兒順來的銀子全塞給了林老闆：「老闆收好啦。」

她轉身把袋子放在了小黑的背上，剛想叫蘭亦軒走，卻見原本安靜站著的蘭亦軒眼睛微微一眯，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點光芒，開口問道：「林老闆跟楚姑娘很熟？」

林老闆似乎很喜歡笑，聽蘭亦軒冷不丁地這麼問，一張黝黑的面孔上依舊是掛著憨厚的笑容，老老實實回答：「別看咱這大城人來人往的挺熱鬧，大多也都是過路人。說起來鎮上的居民也沒有幾個。楚姑娘雖是外來人，但是也算是在大城扎了根。我跟客棧有著生意，又和楚姑娘是同鎮鄰居，哪裡能不熟？」

蘭亦軒點點頭，眼裡的光芒消失不見，又恢復了一汪平靜的湖水的模樣。他對林老闆微微躬身：「告辭。」

他拉過左媚蓉，指指小黑：「上馬。」

左媚蓉狐疑地看了一眼小黑，眯起眼睛一臉的不信任：「小黑，咱打個商量，你能不顛我么？」

小黑一仰馬頭，別到了一邊，絲毫不理會左媚蓉。

左媚蓉嘆氣，順了順小黑的毛：「小黑啊小黑，我當初是怎麼瞎了眼覺得你溫順呢？」

話音剛落，左媚蓉只覺得自己的後背一涼。她戰戰兢兢地一轉頭：「呵呵呵呵呵，蘭大俠。我馬上就上去，馬上就上去……」

小腿兒一登，左媚蓉一臉的英勇就義的模樣，爬上了小黑的背。

蘭亦軒跨上馬，穩穩地坐在了左媚蓉的身後。左媚蓉哀怨地看了蘭亦軒，痛下決心道：「蘭大俠，請你教我騎馬！」

蘭亦軒在她身後，左媚蓉也看不見他的表情。雖說按照蘭大俠慣有的樣子，現在的臉上也看不出個什麼來。不過左媚蓉覺得，這還是她有生以來下的最艱難的一個決定。

蘭亦軒的魔鬼訓練她已經體會到了。那好歹還不是她自找的。這個請求一提，左媚蓉感覺自己完全就是在自討苦吃。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陣：「真的要學？」

左媚蓉一張小臉都快扭曲在一起了。她咽了咽唾沫，手握成拳，頓了好半天才回答：「是！」

「好。」

淡淡的回答，蘭亦軒抖開了韁繩，騎著小黑往柳葉飛花回程。

經歷了這麼些事情，天眼看著已經要全黑了下來。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左媚蓉看看周圍的環境，林立的樹木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格外的凄涼。風一吹，樹影搖曳，還有些瘮人。

左媚蓉左右看了看，微微扭頭問著身後的人：「蘭大俠，回去要罰什麼？你一次性說完吧……我強悍的心理也需要空間來接受。」

蘭亦軒的雙手還是穩穩地捏著韁繩。馬的速度並不快。左媚蓉早上已經領教了過了小黑狂奔起來的能力。而蘭亦軒駕著馬，卻是異常的平穩。

蘭亦軒有一下沒一下地抖著韁繩，平淡如水的聲音從左媚蓉的身後傳來：「劉叔說你出去了，你一個人沒辦法駕著小黑回來。」

左媚蓉一愣，心裡兀然一抖。

蘭大俠這是，專門來接她回去的？

馬背上就這麼大的地方，左媚蓉覺得蘭亦軒貼著自己的後背，暖暖的體溫隔著衣料傳到自己身上。在寒冬也許還會讓左媚蓉心跳加速，不過這大夏天的，左媚蓉只覺得自己在冒熱汗。

不過心裡還是暖暖的。

蘭大俠看上去這麼漠不關心人的一個人，還挺好心的嘛……

馬的速度很慢，晃得她有些困。折騰了一天，左媚蓉眯著眼睛，腦袋跟著馬的步子也一晃一晃的。

「阿蓉，今天若是放你一個人在大城，不知道你能不能全身而退。」蘭亦軒看著身前的姑娘，頭左右搖著，一顛一顛的很有韻律。

遲遲不見人回答。蘭亦軒微微低頭，正好看見左媚蓉的頭受不住周公的召喚，已經進入了夢鄉，一下子靠在了他的胸口。

蘭亦軒索性鬆了韁繩，任由小黑慢悠悠地踱步。

他看著漆黑的天，幽幽道：「這個米庄老闆，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