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制的意識里,陌生女人風情萬種的一瞥,像兜頭而下的冰水。
寒意,從四肢百骸侵入。
「她……」那個女人,她是誰?她出現在過去?還是未來?
徐子蕎抖著手,抵在容寂的胸口處。她已經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麼。微微使勁,徐子蕎往外推了推容寂,她不敢用大力,怕傷了他。容寂微微低頭,視線從徐子蕎的手,一寸一寸,移動到那張表情五味陳雜的美麗臉龐,目光微閃。常年處在生死邊緣的人,都有一種野獸的直覺,這種直覺救過他很多次。現在,他的直覺告訴他,徐子蕎
和他之間,再一次橫亘出一條無法跨越的深淵。
雖然是分秒之間,但卻是難以逾越。
這個丫頭還沒有從她的烏龜殼裡鑽出來,又要對他豎起高塔嗎?他天不怕地不怕,遇上徐子蕎后,心情卻常常忽上忽下,此刻更因為這個直覺,臉色突變。
反手狠狠握住徐子蕎的手腕。
容寂的慌張之下沒能控制好力量,手腕上的痛感拉回了徐子蕎的意識,也讓她疼得抖了一抖。
「怎麼了?你很疼嗎?」她下意識認為是他的傷太痛了。
搖了搖頭,胸口和喉嚨間充斥的血氣,讓他不敢輕易開口。容寂再用力一扯,力氣並不大,但因為毫無預兆,徐子蕎被扯得身體一歪,砸上容寂的肩膀。
體溫透過濕潤的衣物穿透出來,這種濕熱的觸感,並不舒服。「你幹什麼?瘋了嗎?快放開我!」徐子蕎陡然一驚,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個傷員的自覺?被自己這麼一砸,情況萬一變得更糟糕怎麼辦?!想推開他,又怕碰到他的傷處,只能小心翼翼僵硬著脖子從容寂
肩膀上離開。
身為傷病員的始作俑者固執地看著徐子蕎,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紛亂的情緒下,徐子蕎再一次開始修築起盔甲的內心,突然在這個表情里,轟然坍塌。
先是英雄救美,接著又賣萌什麼的,真的很犯規!
「你高興個什麼勁?!」徐子蕎莫名從容寂一百零一號的冰山臉上,讀出了愉悅,頓時像被點燃的炮仗,「大英雄是吧!不疼了是吧!」
哎,貓科動物炸毛了。
容寂暗自嘆息,然後,心情更好了。
總比跟他插科打諢,不冷不熱來得好。
「操TMD,什麼怪物,竟然沒死!」刀疤臉陰沉地看著叫徐子蕎的女人安然無恙地衝到半路殺出的那個程咬金面前,而那個被撞的男人,竟然沒事人一樣坐了起來!
回想起撞上他時,從擋風玻璃外射向自己的冰冷鋒利的視線,刀疤臉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確定,那個男人剛剛一定看到了自己的臉!
現在該怎麼辦?
該幹掉的沒幹掉,還被人看到了臉,就這麼跑,錢拿不到,說不定還得進局子!
刀疤臉一咬牙,反正已經撞了一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顧秋行按著疼痛的胳膊,從濕滑的地上爬起來,隔著朦朧的雨幕,看著前方……徐子蕎的驚慌的呼喊聲猶在耳邊。
陳凡?
啊,對了……容寂。可他為什麼又出現了?
突然,前方靜止在道路中間的那輛索命的商務車,動了。像幽靈一樣,朝後面退了一段距離,停頓不到五秒,發出一陣懾人的轟鳴聲,然後不偏不倚地朝著徐子蕎的方向,動了!
「大蕎!」
刀疤臉紅了眼。今天無論如何,要了結了他們,拿錢走人!
徐子蕎瞪著容寂,她的人生,一定全是黑色幽默!
「哎……別亂動了,」徐子蕎放棄似的放鬆了身體,任由容寂半是強硬半是溫柔地攬住她,「有什麼話等先去了醫院再說。」
胸腔和喉嚨里翻湧著的血腥讓他不敢開口,但容寂忍不住勾起唇角,目光微抬,落在是徐子蕎身後。
笑意頓時凝固在唇角。
容寂臉色一冷,麻木的手臂不知從哪裡突然來了力氣,肌肉驟然賁起,從徐子蕎手裡一把抽了出來,按住她的手臂,再次往旁邊猛地一推:「躲開!」
死死壓抑在胸口的鮮血,隨著他一聲大喝,終於難以抑制地從口鼻湧出。
血……
「陳凡!!」
第二次……第二次!今天晚上,第二次他推開她,而她沒有抓住他!
陳凡……你混蛋!
「嘀」!隨著一陣尖銳的汽車鳴笛聲,一輛保姆車突然急速沖了過來,如從天降!一個驚心動魄的漂移,攔腰朝著黑色商務車撞了上去!
「砰」——巨大的碰撞聲,響徹黑夜!刀疤臉的頭狠狠砸在駕駛室一側的車門上,鮮血瞬時從額頭蜿蜒而下。生死關頭,刀疤臉陡然生出一股子韌勁兒,手腳並用地從側翻的車體當中掙扎著爬了出來,摸了一把滿是血水和雨水的混合物,轉身
狂奔!
他不能被抓!
「操!還敢給你沈爺爺逃?!」沈瀾一邊罵道,一腳踹開已經變形的駕駛室車門,跳了下來,跟著前方奔跑的身影追去。
「沈瀾!回來!」徐子蕎從地上爬起來,撲到容寂身邊,「救他……你快救救他!」猩紅的鮮血,混合著雨水,向著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蜿蜒而去。
沈瀾的腳步被徐子蕎凄楚的喊聲,生生扯了回來。
容寂還沒有徹底昏迷,他只是感覺到越發清晰的疼痛,以及啃噬大腦的疲憊。他想張開眼,但這小小的動作卻已經做不到了,身體不聽使喚,只剩下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他保留最後一絲清明。
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生死關頭,但是確實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他怕身邊的人因他流眼淚,而他再也沒有能力,去為她擦乾,怕他曾經想象過的生活,終究化為泡影。
還好,還好他並不是她的世界,還好,他如果消失,只是一個頑固的追求者,突如其來的放棄。或許這個沒良心的丫頭還會偷偷舒口氣,終於擺脫這個糾纏的麻煩了……
她既然已經被他當做了對抗作戰的標的物,他活著,厭惡也好,開心也罷,總歸,她必須是他的。
可……如果他死了,這樣,就很好。忘記他,猶如一個陌路人,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