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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債 - 第四十九章 (修訂版)字體大小: A+
     

    江清流事務繁忙,薄野景行這邊也沒閑著。苦蓮子已經將水鬼蕉和單晚嬋找了回來。金元秋不肯再回金家,只言要穿花蝶賠她名譽清白,也找了過來。

    幾人住到一處,倒是日日熱鬧。這一日夜間,薄野景行正跟單晚嬋下棋,金元秋在旁邊給單晚嬋支招。薄野景行興緻不錯,會講一些武林典故,單晚嬋最是喜歡聽:「別的門派也就罷了,少林的大師們最是和氣,你如何將他們也得罪了?」

    薄野景行落下一子,搖頭嘆息:「只不過向他們推薦了一個香客。」

    單晚嬋眼見自己將輸了,忙要悔棋。薄野景行讓她悔了,她方問:「什麼香客?」

    薄野景行搖頭晃腦:「穿花蝶他祖師爺也是個採花賊,某日找老夫哭訴,老夫讓他前往少林,佛前懺悔。他果上少林。彼時方丈乃方上和尚,他向和尚哭訴,前些日子去對面庵中上香,遇一女尼,姿色艷麗。情不自禁,乃成好事。但吾患花柳,我害了她,如何是好?」

    單晚嬋抬起頭,連金元秋都轉過頭來,薄野景行又落一子:「方上和尚暴跳如雷,大罵曰,賊豎子,竟欲滅我少林!!」

    ……

    單晚嬋和金元秋哐當倒地,笑了半晌之後,突然單晚嬋驚叫一聲——你的衣裳……

    薄野景行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衣衫下擺一塊血跡,她這才恍然大悟:「嘖,難怪有點疼,看來是要生了。」

    單晚嬋急急就欲出去叫人,薄野景行拉住她:「噤聲,不可驚動旁人。」

    單晚嬋不解:「可是我們都沒有經驗呀,必須去找穩婆!」

    薄野景行扶著她起身:「你聽著,江家娃娃安排這些人在身邊,不是沒有道理。我若產子,必然體力不支。她們不可靠,你且收聲,去叫苦蓮子和穿花蝶。教他二人緩緩到來。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看出破綻。」

    單晚嬋不敢相信:「你是說江大哥他會害你?不可能,他雖以江家為重,卻不是狠毒之人。」

    薄野景行正在換衣服,把有血跡的衣服藏好:「此一時彼一時嘛,小娃娃受了點刺激,難免會心性大變。你照老夫所言去做便是。」

    單晚嬋貝齒微咬,還是很快去找苦蓮子和穿花蝶了。

    不稍片刻,苦蓮子先是送葯過來,沒多久,穿花蝶也閑庭信步而至。及至進了房間,苦蓮子連忙上前,他為薄野景行把了脈,又檢查了一下胎兒情況:「是見紅了。谷主只怕生產在即。」

    薄野景行點頭:「好在如今春暖花開,外面也不太冷。老夫先行離去,你同穿花蝶留在此處,以免外面幾個娃娃起疑。」

    苦蓮子立刻反對:「不可!谷主如今體質,又臨盆在即,孤身一人,能前往何處?!」

    外面有人敲門,薄野景行拉過薄被遮住身子:「進來。」

    進來的是齊大,他先是看了一眼,確定薄野景行還安然卧於榻上,這才沉聲道:「屬下前來查看景姑娘有無旁事吩咐。」

    薄野景行揮手:「娃娃真乖,老夫暫時用你不著。」

    齊大綳著臉,又退出去,隨手關上房門。

    等他走開,薄野景行方道:「你現在立刻準備老夫所需藥材,你與穿花蝶等人留在此處,江家娃娃得知老夫不見,必然急於追趕,不致為難你們。待他帶人走後,你等再行逃離。」

    苦蓮子把薄野景行所需的胭脂丸全部裝好,又將止血的湯藥也都用羊皮水囊裝好。薄野景行帶上這些,又帶了一套乾淨的衣衫:「穿花蝶,想辦法引開齊大。苦蓮子,兩個穩婆想必身手不弱,拖住她們。」

    苦蓮子眉宇間掩飾不住的擔憂:「谷主,還是讓我們中一人隨行吧!」

    薄野景行揮手:「速速去辦。」

    苦蓮子跟穿花蝶出去,見到二人俱在,齊大明顯鬆了一口氣。兩個穩婆要進去照料薄野景行,苦蓮子叫住她們:「你二人過來,我家谷主體質不同常人,只怕接生也要勞二位多加註意……」

    他一邊為二人講解需要注意的地方,另一邊,穿花蝶也在跟齊大談事情:「谷主臨盆也就是這幾天了,讓江清流把商天良請過來吧。有他在場,若情況有異,總算也知如何處理。」

    齊大隻有聯繫江清流,江清流聞言,倒是真的去請了商天良。這事不好讓別人插手,他自然親身前往。

    商天良的石斛齋來回一百八十里路,他快馬加鞭,倒也沒耽誤多少時候。只是聽說先前的胭脂女十月懷胎,即將臨盆,商天良還是有些意外:「江莊主,商某一問,你需實言相告。」

    他不擅騎馬,江清流只得帶著他共乘一騎:「問。」

    商天良也就不避諱了:」那位胭脂女,當真是昔年寒音谷薄野景行?!」

    江清流策馬狂奔,卻還是實話實說了:「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商天良連連點頭,「當初老夫為炮製胭脂女,在她身上多處試藥,但此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眉宇之間英氣不減。老夫便曾有所懷疑。當年他縱橫江湖之時,老夫也不過雙十之年。真是草木易老,世事難測。」

    江清流這才道:「我也有一事不解。」

    商天良大感興趣:「哦?莊主講來。」

    江清流揚鞭策馬,人若踏風,尚氣息不亂:「薄野景行為何要執著於這個孩子?你曾說胭脂女產子必定十死無生,是不是真的?!」

    商天良頓時咳嗽兩聲,只說了前者:「若是薄野景行,他執意產子倒是可以理解。畢竟這種魔頭大多偏執,一心要報師門血仇,苟活三十年以待脫困。他做出這樣的事,並不奇怪。」

    江清流眉目微挑:「何事?」

    「哦,莊主有所不知,」商天良一派從容,「胭脂女的體質孱弱,卻是大補之物。而其所產之子,特別是頭胎,同樣也是世間難覓的稀世珍品。一旦服食,普通人定可功力大進,延年益壽。胭脂女若服食,則可恢復體力。先前聽知胭脂女懷孕一事,還以為莊主有此意。寒音谷薄野景行三十二年前就已令整個武林聞風喪膽,如今若得食此物,只怕更要如虎添翼了。」

    他後面說的話江清流都沒聽清,這時候只聽駿馬揚蹄一聲長嘶,商天良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江清流雙目都是紅的:「你說什麼?!」

    商天良不知道他沒聽清哪一句,這時候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江清流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你說她執意產子,只是為了用作藥引服食,以增功力?!」

    商天良示意他放手:「莊主何必如此失態?他本就是邪道中人,有此行徑,何足怪哉?!」

    江清流一腳將他踹下馬去,然後一拉韁繩:「駕!!」

    駿馬如飛,眨眼間消失於漫漫塵沙之中。

    江清流星夜兼程,趕往小竹樓時,正是傍晚時分。齊大迎上來,他也顧不上,大步走到薄野景行房門前,一腳踹開了門。

    苦蓮子跟穿花蝶、闌珊客都人都聞訊趕來。江清流紅著眼睛像頭獅子!然而房間里空無一人,卧榻之上被枕凌亂,人卻是不知所蹤。

    江清流目光如刀,劃過穿花蝶等人,見幾個人都在,他聲音冰冷:「她孤身一人,絕不會走遠。立刻給我搜!」

    單晚嬋嚇壞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清流。以往他也有發怒的時候,但即使是盛怒之下,也極重儀錶。她有心上前,但如今二人關係畢竟尷尬,也不好多問。

    兩個穩婆果然也是高手,聞言立刻輕身追出,齊大也開始沿著足跡找尋。

    江清流沒有追,他在細想附近地勢——如果自己是薄野景行,走投無路之際,會逃往何處?他強迫自己冷靜思考,薄野景行這個人性情狡詐,若是有意留下痕迹恐更不可信。最有效的,當然還是自己的判斷。

    齊大與兩個穩婆已經不見形蹤,江清流走出小竹樓。竹樓臨山,薄野景行要避開齊大,定然是從窗口逃出。這裡外出,只有兩條路,一條乃羊腸小道,從西而行,則行約兩刻便是岔道,左邊為官道,官道之上別無容身之處。右邊倒是可以通往村落。

    這老賊如今可算窮途末路,她孤身一人逃生,若無人相助,豈不陷自己入絕境?

    這樣想著,他還是往羊腸小道追擊。

    天色黑透了,江清流還在尋找。衣衫已被虯枝野刺劃破,身上也多處血痕。他一手握著長劍,心急如焚——十月懷胎,他未出生的孩兒,在她眼裡不過只是一味藥引!

    山間洞穴、山坳頗多,江清流一路搜尋,終無所獲。

    「薄野景行!!」他揮劍斬斷眼前枝椏,群山層疊錯落地回應著他的怒吼。往返趕路,加之江家數日來的爭端不休,他的體力也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但是不能放棄,如果棄之,他的血脈,將被那老賊生吞活剝,如同野味。

    她一定在山裡,江清流認定——薄野景行生產之時,最虛弱,也最狼狽。她連自己最親信之人都不準同行,可知並不願有人目睹此景。是以她必不會行走官道。

    不一會兒,齊大也跟了來,為防意外,他命令兩個扮成穩婆的青衣樓成員向官道去追,他自己跟來同江清流匯合。這時候一見山勢,他也皺了眉頭:「莊主,這山林延綿,藏身之處何止萬萬千千?僅憑你我二人之力,如何搜索?」

    江清流卻分外冷靜:「哪怕只有我一個人,也必須搜!」

    齊大還是提議:「她生產需要時間,不若回江家帶些人過來,進行搜山。」

    江清流搖頭:「我只盼她能有一分人性,顧忌血脈之情。若是我帶人前來,她必食兒自保。」

    齊大乍聽此事,也是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江清流卻沒有時間多作解釋:「時間不多,無從細說了。繼續搜山,你若發現,不要驚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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