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方才陛下叮囑你之言，來某都已經聽到了……」來護兒攙扶起了這位忠心耿耿的大宦官。

「聽陛下的，快去吧，這裡，就交給來某了。」

王忠愣愣地看著跟前這位頂盔貫甲，一臉病容的來大將軍，最終，只能朝著來護兒一禮，快步而去。

「臣來護兒，特來護駕。」扶了扶頭上的鐵盔，來護兒示意身邊的親兵退下，這才大步入寢宮拜倒。

「你怎麼來了？」楊廣漸漸地回過了神來，看著那來護兒，眼角嘴邊，浮起了一絲欣慰。

「你既然準備得這麼齊整，想來應該知曉消息並不晚，為何不離開？」

來護兒抬起了頭來，看著這位滿臉蕭瑟之意的大隋天子，亢聲言道。

「臣以性命要挾，換來虞光祿保全我家小離宮，故爾，臣特來請罪。」

「何罪之有，你能來此，朕很欣慰。莫非，也是小楊卿家傳訊於汝？」

看著楊廣，來護兒也覺得沒有必要再做絲毫隱瞞。

「陛下聖明，昔日，楊子敬就有言，宇文氏弟兄若不死，恐危及陛下，甚至大隋之社稷。」

耳中聽著來護兒之言，楊廣慵懶地斜靠在榻上，目光有些遊離不定。

是了，在雁門之時，楊謙就極力請斬宇文弟兄，之後，虞世基亦勸自己貶謫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

可最終，自己終究是捨不得讓宇文述這位老將軍傷心……

「若是宇文老卿家尚在，定然不會由著他們二人如此胡為才是。」楊廣長嘆了一聲，喃喃地低聲道。

「陛下，此刻若是離開，還有機會，臣會擇一與陛下身形無二者，換上陛下衣物，然後焚於此宮中。」

「陛下則可擇地藏身，以待時機……」

楊廣愣愣地看著高處，似乎沒有聽到來護兒之言，繼續言道。

「若是當初，朕能聽小楊卿之言，何至於此。」

「陛下！」來護兒不由得大急，起身厲喝道。

「朕沒聾，聽得到。朕乏了，不想動彈而已。」楊廣看到來護兒那般模樣，自失一笑言道。

「朕能去哪？天下都亂成何等模樣了。朕是天子，承父皇基業，如今……是我負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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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大批的驍果軍趕來，圍住了行宮，說是有人在江陽城作亂，他們要保護陛下安危。」

來護兒臉色一冷，吸了一口氣。「有多少人馬？」

「至少有三五千之數，現如今行宮之中。只有少量的備身衛，還有大將軍的部曲。」

前來稟報的則是一位千牛備身，只刻他的臉色顯得無比難看。

「還有那宇文承基帶著一些備身衛也趕來了，說是要入宮保護陛下。

方才大將軍已經有令，所以末將沒有放他們入內。」

「做得不錯，沒有老夫的將令，任何人敢踏足陛下行宮一步者，誅！」

這個時候，哪怕是天子這會子還相信宇文承基，他來護兒也不可能讓那小子入宮半步。

「來卿，那些逆賊已經來了？」楊廣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軀。

「正是，還請陛下速速決斷。」

來護兒點了點頭，看著那此刻明顯神智顯得有些頹唐而神經質的大隋天子，不禁心中一酸。

楊廣攤開了掌心，看到了自己的雙手掌心，早已全是汗水，不禁失聲大笑起來。

「沒想到，自雁門之危后，朕又有了如此膽怯的時候。」

「陛下！」來護兒一跺腳。「陛下你若再不離開，可就來不及了。」

「朕厭倦大興，到了東都，厭了東都，到了江都。江南之美，令朕流留忘返……」

「數次南來，皆不願意北歸，卻每一次，朕都不能由著自己心意留下來。」

「到了如今，怎麼可以再跟個鄉野鄙夫一般，倉皇走避呢？」

楊廣說到了這，整個人彷彿一下子又煥發出了神采，站起了身來。

「朕猶記得，昔日小楊卿家尚是一個小小的校書郎時，就曾言之……」

「大隋疆域萬萬里，不知道有多少美景風光。然，陛下獨愛江南，日思夜慕江南之好……」

「想必，若把江南比作女子。此女子，必定也獨愛、獨寵陛下一人……」

「朕不能生於江南，然卻可長眠於斯，足慰生平之願爾。江南，朕不走了……」

來護兒呆愣愣地看著跟前突然間顯得意氣風發的楊廣。

此刻，彷彿又看到了昔日指點如畫江山、縱橫天下的雄風回到了他的身上，不禁老淚縱橫。

扶著腰畔的環首長刀，單膝跪地。「陛下啊……」

「來卿且起，你我君臣一場，你且聽朕說完，好嗎？」

「朕可是大隋的天子，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有勞來老卿家，且讓人去取杯鴆酒來，順便備下紙筆。」

「再有，給朕取一襲新衣來，朕即便要走，也得有天子的威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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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還在那愣著做甚，讓他們速速登船。」虞世基在不遠處的船上看得真切，不由得跺腳急道。

不大會的功夫，虞世基一家，還有來護兒一家，足足數十口人，都登上了胡氏糧商的幾艘運糧快船，徑直朝南疾行而去。

而此刻，元禮剛剛率領著數百披盔帶甲的驍果軍精銳，直接就撞開了來府的大門，衝出了其中。

只是，府中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那些家僕，也已經被來氏弟兄盡數遣出了府去。

「整個府邸都找遍了，只抓到幾個在此撿便宜的來府家奴。說是來家幾弟兄要出門探親，把家奴都遣散了……」

坐在前廳之中，據案而坐的元禮雙眉一掀，憤憤地拔出了腰畔的環首長刀。

「該死，定然有人走漏了消息，都愣著做甚，快去搜查周圍，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們的行蹤。」

「本將先往宮中一行，看看那邊做得如何了。」

之前才剛剛封禁起來的東門再一次大開，數百騎精銳，面目猙獰地打馬衝出，提著雪亮的武器，沖向碼頭。

而此刻，聽到了碼頭上的船工，戰戰兢兢地稟報，說是方才有船載著不少人，已經朝著長江的方向而去。

數百騎立刻兵分兩路，一部跨過江都橋，到得東岸，一部則繼續留在西岸，朝著南方疾馳。

「你們看！」虞世基聽到了船艙外傳來的高叫聲，忍不住也緩步推開了艙門走了出來。

就看到，運河兩岸，正有騎兵朝著這邊疾馳而來。

只是這個時候，整個船隊，都已然駛離了運河，正在寬闊的大江江面上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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