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緊緊的抓住了聽筒；「你說啥？」

「巧兒，媽要不行了…」

我的心臟像是被針刺過一樣的疼痛，媽竟然要死了！我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情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前幾天不是好好的？」

「是啊，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啊！」

和天生匆匆忙忙的趕過去，張予桐告訴我們，媽的精神其實一直挺好的，昨天媽還特意去集市上面買了小魚，做了以前二哥常吃的酸辣魚湯，還主動給張予桐盛了一碗，三個人一起吃了飯。

在飯桌上面，二哥說了準備收養一個男孩。

媽頓時驚喜不已，本來以為這輩子沒指望了。誰知道他竟然自己提出來了！

二哥覺得媽在這裡呆著怪無聊的，也知道她做夢都想要一個孫子，和張予桐商量了一下，既然倆人生不了。不如直接找一個知根知底的過繼過來一個。

張予桐覺得兩方面各退一步，就可以和解，也是不錯，就答應了。

媽知道了消息之後，連連點頭。連比劃歹說，說我們家的一個遠房侄子，連著生好幾個娃子，因為超生把牛都給搶走了，窮的要飯。正好和他說說，過繼一個過來。

張予桐哭道：「我們商量完了這個事情，她還看了一會電視，之後她就去睡覺了，誰知道半夜的時候就會出事了啊！」

兩人正睡著，就聽到媽那屋傳來了彭的一聲，倆人都嚇了一跳，跑進去一看，就見到媽已經從床上掉落下來了，身體僵硬。眼睛也發直，鼻子不斷的流血。他們嚇壞了，趕忙把媽送到了最近的醫院，腦出血，醫院也沒辦法了。

在路上，我一直忍不住的哭：「為什麼會這樣！媽不是已經好了嗎？為啥會突然變成這樣！」

「冷靜點巧兒，你不要哭了。」高天生扶著我走進病房。

她現在已經醒了，一直抓著二哥的手，臉色蒼白，低聲的說著什麼。二哥一聲不吭的看著她，表情很嚴肅。

張予桐拉住我過去了：「剛才媽還叫你呢！」

我站在她的身邊，低聲叫她：「媽，我來了。」

「巧兒你下學了啊？灶裡面有地瓜，吃了飯把衣服洗了，再去砍點豬草……」她的腦子已經不清楚，有把我看成了幾歲的小孩了。可是說話倒是挺利索的，和以前一樣。

我看了一眼二哥，這是咋回事？

二哥哽咽道：「她根本不記得我們現在是啥樣的，一直說以前的事。」

「巧兒，你聽到沒？衣服都在盆子里泡上了。你個死丫頭這麼懶，以後能嫁出去嗎？」

我趕忙答應了，默默的掉下來眼淚，這的確是我以前常聽的話。

媽又開始絮叨田裡的收成，還有整修房子的事情。很多不放心的事情在她心裡縈繞著。

前世今生，我已經見到了很多人的離開，以為早就麻木了，可是知道我的母親要走了，還是很痛苦。

媽從十幾歲嫁給我爹，幾乎就沒過一天好日子。吃穿用都是最差的，還欠著飢荒，爹死後，她一個人墜著三個孩子，操持這個家。本以好日子要來了，可是她卻直接就這樣去了。

想想我從重生之後，一直怨恨她的偏心，幾乎沒有和她好好說過什麼話，也總是在撒謊。我越想越傷心，大哭起來。

高天生拉住我：「巧兒，你不要哭了，你還有孩子呢！」

「我知道。」我啜泣道：「天生，我控制不住啊。」

他緊緊抱著我進入懷裡面：「沒事的，你不要哭了。」

過了一會，大哥和大嫂也趕過來了，大哥直接撲過去：「媽，我回來了！」

媽對大哥點點頭：「你可算是來了。」

她用手摸索一下，從衣服口袋裡面摸出了一個手帕來。裡面是厚厚一摞子鈔票，大約有個三兩千，全都遞給了大哥。

「你是老大，等我死了之後，家裡的錢和房子就交給你安排了。老二娶媳婦的事也要靠你，那個林彩蓮你要是實在喜歡，我也沒的說了，你就和她生個娃，過日子吧。」

大哥和大嫂先是一愣，然後都沉默的點點頭。

媽把家裡的事交給了他，大哥很感動。

媽又喘了一會才說：「巧兒將來要是樂意考學，就隨便她吧，反正我看杜成也不怎麼可靠，這個丫頭早晚都嫁不過去，給她準備兩百的學費，剩下的你和你二弟平分了吧。」

我哭笑不得，媽竟然還能願意給我留著兩百，不容易啊。

媽躺在床上笑了笑：「我要去你們的爹去了，一事無成啊，也沒個孫子在眼前。一個結婚的都沒有。」

張予桐在一邊說：「媽。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們已經……」

二哥按住了張予桐，對媽說：「媽，我會好好的，明年就結婚了，你放心。」

媽一把拉住了二哥的手腕，氣息越來越弱：「那就好，軍軍，你可要爭氣啊，不能枉費我疼……」

她沒說完這句話。手就耷拉下來了。操心了一輩子，最後死的時候還是一樣的操心。

醫生和護士很快進來了，把旁邊滴著的葯撤了下去，二哥和大哥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醫生身上蓋了白布，推出去了。

我們全都很冷靜，沒有像當初孫紅失去母親的時候那麼崩潰。

大哥和二哥在走廊商量了一下如何辦喪事，兩人眼圈都有點紅，他們都不是想回村裡面大辦，大哥的廠子忙走不開，二哥也覺得不值得，直接就決定一切從簡了。

大哥說：「如今不是提倡火葬嗎？我們就直接活化了吧，另外把骨灰送到天翼園保存，一年聽說差不多隻要一百塊。咱弄一個墓碑，種一棵樹，不必請村民吃飯有意義。」

「也行，咱們用這個錢安排吧。」

大哥把媽的錢拿出來準備辦喪事了。

媽早在五十歲生日的時候就已經買好了自己的壽衣，囑咐過我們好幾次，死了之後一定要穿著它，張予桐急著回去拿了。

高天生見我不動。便拉了一下：「你想啥呢？」

我笑了笑：「一個人的死去是一個很簡單的事，直接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很快就沒人記得。」

「她在天上呢，你好好活著，讓她放心。你不要總是這麼悲觀。有死亡。也會有新生命的來到啊。想想我們的寶寶。」他說著摸著我的肚子。

我靠在了高天生的身邊，低聲的說：「我知道。」

這件事我們只告訴了幾個人，只有劉翠，孫紅等關係好的過來看看，媽生前也沒什麼人緣。知道消息的，也沒什麼人來。高月他們沒來，她為了幫女兒出國去了省城，據說手續很麻煩。

柳葉讓劉大福送來了五十塊錢，聊表心意。二哥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下來了。

火化的那一天，我是孕婦，所以被他們禁止去參加，只在家裡等信，我做了幾個媽生前愛吃的飯菜，放在了飯桌上，獃獃的坐著。

從此之後，我就沒有媽媽了。想到這一點，我的眼淚就掉落下來。

大哥和大嫂辦完了後事就走了，村裡面的房子和地全都按著以前媽的意思留給了二哥。

二哥和張予桐很感激他們，尤其是張予桐，她說：「別人家老人死了，幾個兄弟為了財產打破頭，可是你們卻啥也不和我們爭，反倒是讓我們不好意思的。」

大嫂笑了笑：「家和萬事興。你們過好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她和大哥臨走前又囑咐了我幾句，希望我考上省城的中專，然後就上了車離開了。

之後，我就生了一場病，也不知道是什麼病，頭重腳輕，渾身不舒服。

因為不敢吃藥，只是在家裡面躺著喝水靜養，天生下了班匆忙的回家照顧我，把他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