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文清沒說什麼，視線再次投向了窗外。

車子里靜謐的氣氛中，唯有毛巾摩擦小黑貓皮毛的希嗖聲，以及黑貓舒服得從喉嚨里冒出來的咕嚕聲。

前面開車的柴亮心裡訝異，他見過有人能鎮定的和二少獨處，卻必有兩虎相爭、劍拔弩張的壓抑；更多的人面對二少時一定是惶恐不安的緊張，唯獨沒有見過像這孩子一樣安靜自然的，彷彿他們是早就認識的好友，淡然處之。

這到底是膽量過人？還是神經大條？

柴亮回想司凰的表現，更傾向前者。

車子開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周圍漸漸看不到房屋，最終的目的地是H市有名的馬場。

柴亮下車為竇文清開車門，然後走到司凰這邊，表面上沒說什麼，司凰看得出來他在暗中防備自己逃跑。

馬場的迎賓員一見到竇文清立即迎上來，由竇文清走在前面，司凰抱著黑貓跟上，自然的神色看得柴亮又一陣咋舌，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

「竇少，今天還是照舊嗎？」身穿制服的伺員恭恭敬敬的問道。

竇文清：「嗯。」

四人來到馬棚，伺員進去牽著一匹通體漆黑，唯獨鬢毛為棕色的高俊好馬走了出來，在他的身邊還跟著兩人。

「我一看到這小子把賽爾牽出來就知道是你竇二少來了。」磁性的聲音響起。

司凰感覺到一道侵略的視線掃蕩在自己的身上。

她抬眼看去，見迎面走來的兩個男人，兩人都穿著騎馬服，說話的男人應該二十八九的年紀，一米八幾的身高穿上騎馬服看起來相當偉岸挺拔，一張硬朗的面龐，濃眉如刀，眼睛不大卻顯深邃，垂直的眼睫毛遮住了他眼裡的情緒，輕易就能醞釀出憂鬱的氣韻來，薄薄的嘴唇勾起的笑容卻風度翩翩，透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在他身邊跟著的是個年輕人，白皙的肌膚，明眸皓齒大多用來形容女人，用在他的身上卻不違和。柔軟的咖啡色短髮，流暢的面部線條，俊挺的鼻樑以及健康紅潤的嘴唇，都給人一種花美男的視覺享受，比一般女生都要漂亮，不仔細看的話一眼把他認成女性都有可能。

這時候青年的目光也落在司凰的身上，眼神里流露一抹嘲弄，「這不是司凰嗎？最近你很火啊。」

司凰也認出青年的身份，就是今年剛剛解約了RB代言的人氣小生樂賢。

對於他明顯的敵意，司凰沒有理會。

「之前聽小賢說過，就是你搶了他的RB代言。」這回說話的是樂賢身邊的男人，「雖然不過是個小品牌，可惹小賢一陣不高興。」

司凰還沒說話，樂賢已經說：「沒什麼不高興的，他不過是撿我剩下的。」這話很囂張，卻惹來男人的笑聲，大掌摸上樂賢的頭髮。樂賢的態度很自然，似乎對此已經很習慣，垂下眼睛的模樣乖順。也是因為這個，他沒察覺到男人的目光卻落在司凰的身上，閃爍著興味，「竇二少，我一直以為你不懂情趣，沒想到我也有看錯人的一天。」

竇文清對男人頷首，然後對司凰沒有情緒的介紹道：「庄燼，H市市長。」

司凰聞言抬頭看著庄燼，後者正好整以暇的望著她，好像就等著她來見禮。

她對他太熟悉，見過這種笑容太多次，熟悉到已經能夠本能的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才能在初次相見表現得毫無破綻。

「你好。」彷彿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對於這一世來說，他們的確是這樣。司凰綻開笑容，眼裡瀰漫了祖母綠的濃霧般神秘，對庄燼伸出手，「我是司凰，見到你很高興。」

【陛下……】五寶緊張的聲音響起。

司凰笑容不變，眼底的色澤越濃郁竟越純凈，微微歪頭，毛耳抖了抖，聲色華美得足以讓任何人驚艷，「我聽說過你，本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市長。」

庄燼瞳仁緊縮了一下，被他大掌摸頭的樂賢敏銳的感覺到，抬起頭看向司凰的眼神更厭惡嘲諷充滿了濃濃的敵意，「不要臉。」

這句話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本來看著司凰的幾人目光自然落在他的身上。

庄燼把摸過他頭髮的手伸向司凰，「小賢就是個直脾氣，被我寵壞了，你別介意。」

司凰笑而不語，和他的手交握，兩人無論是力道還是時間停留都非常恰到好處的紳士，分開後庄燼突然說：「不過我一向見不得小賢受委屈，今天湊巧見面了，是男人都痛快點，有什麼恩怨就當面解決，以後見面就是朋友了。竇二少，你說呢？」

他沒有問司凰的意見，問的是竇文清。

這態度是對司凰的貶低，將她視為竇文清的所有物。

這句話說完，庄燼不動聲色打量著司凰的神色，意外的發現這個光是皮相就精緻完美得讓人心頭髮熱的少年，竟然無動於衷。

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性子強點的聽了這話要鬧脾氣，性子弱點的也得面紅耳赤的敢怒不敢言，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看不透個未成年的同性。

竇文清應道：「請便。」

庄燼意味不明的笑了。竇文清這態度是不把這孩子當回事啊。他看向孤立無援的司凰，「小賢喜歡騎馬，正好大家又在馬場，不如就和小賢賽一場。」

語氣的溫柔的，態度一點沒有詢問的意思。

樂賢倨傲的昂起下巴，礙於差了司凰幾厘米的身高，不得不抬起眼睛看她，眼神里半點不掩飾貶低的不屑。

「玩大點吧。」面對幾人的為難，反而令司凰更冷靜，血液也在燃燒。除了清楚她過去的五寶外，在場沒有任何人看出她的異樣，唯獨覺得她的笑容太純然無邪，彷彿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大家的欺壓，認為這真的只是一場屬於男人一戰泯恩仇的簡單遊戲。

樂賢主動問：「你想怎麼玩？」

司凰：「騎斗。」

幾人的表情都微妙起來。

司凰面帶微笑的看著樂賢，「你不是不服氣嗎？我專治不服。」

樂賢一怔，隨即聽到司凰接著說：「RB的代言會把你換下來，只說明你比不上我，你非要再親眼驗證一遍，我給你這個機會。」

囂張！簡直太囂張！

庄燼微睜大的眼睛里已經掩不住驚奇。

目前的情況明擺著是他孤身作戰，自己表明站在樂賢這邊，他還敢說這種話？太有趣了！

「你！」樂賢氣得眼裡溺出戾氣，一抬頭髮現庄燼的神色變化，心底一慌猶如一盆冷水從頭傾倒而下，令他冷靜下來。庄燼喜歡的就是這種直率高傲的個性，絕對不能被司凰比下去。他心思迅速轉動，表面上已經平靜下來，一臉自信張狂的說：「比就比，怕你啊。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誤傷可別怪人。」

司凰沒回應他，轉頭對馴馬員說：「帶我去選馬。」

馴馬員正要答應，竇文清忽然走過來，把名叫『賽爾』的黑馬韁繩遞給她，「用它。」

黑馬賽爾黝黑的眼睛掃了司凰一眼，滿眼的野性又靈動，根本就不把司凰當回事。

【哼！這小娘皮竟然敢嫌棄陛下，看我的！】五寶氣呼呼的聲音響起，頓了半秒又說：【不過要消耗點小粉紅，陛下您看呢？】

司凰無聲的回應：「隨你。」

五寶：【……一定會讓陛下玩得開心噠！】要是不把陛下今天這股氣瀉出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在別人的眼裡，竇文清這麼做分明就是為難司凰。

無論是馬場的馴馬員還是柴亮、庄燼都清楚賽爾是竇文清的專騎。這馬有古代角馬的血統，身體比一般馬健壯不說還更通人性，會在這馬場還是竇文清專門用私車運輸送來，這馬場只負責暫時的供養。除了竇文清之外，賽爾根本不讓其他人上身，此時竇文清的態度又明擺著非要司凰用它不可。

「乖。」竇文清撫摸賽爾的鬢毛，這個字依舊說得機械冰冷，「讓他試試。」

賽爾彷彿聽懂了他的話，從鼻腔里喘出一口氣，焦躁的踏了踏馬蹄。

竇文清把韁繩遞給司凰。

司凰盯著他看了兩秒，後者紋絲不動，雙眼隱藏在過長的劉海黑髮下。

【陛下，你注意看著這小娘皮的眼睛。】五寶提醒。

司凰再度聽到『小娘皮』這個稱呼，目光在竇文清的臉上轉了一圈，沒忍住笑了。

竇文清的神情動了動，不明所以。沒等他詢問，司凰已經伸手把韁繩接過來，雙眼逼視賽爾的馬眼。

賽爾的眼裡有一絲靈動傳神的惡作劇惡意，不過它的馬蹄子剛剛抬起來幾厘米突然僵住，眼神也不斷的變化，短短几秒后平靜下來，甚至有一絲討好的意味，用碩大的馬頭伸過去想蹭蹭司凰。

【誰准你主動觸碰陛下的，乖乖等陛下施捨的虎摸！】五寶喝道。

司凰：「……」她竟然看懂了賽爾眼裡的委屈，伸出手往它腦袋摸了兩下。

賽爾發出舒服的鼻腔喘氣聲，又討好的蹭兩下。

庄燼看好戲的表情愣住。

柴亮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樂賢不了解賽爾的特殊，卻也氣惱沒看到司凰出醜。

倒是竇文清好像沒什麼反應，不過他一向都是這種機械錶情，內心的想法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