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淺予過了半晌才問面前的民警：「我現在可以見他嗎？」

「當然。」

姜淺予跟著一個民警來到了裡面的一個房間前，門沒有關，一眼就看到了湯澤正坐在裡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並沒有注意到有人過來。

姜淺予向帶自己過來的民警道了謝，湯澤聽到了聲音，轉頭看到林軒是她，似乎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笑容來看，接著又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笑容滯了滯，不知是自嘲還是苦澀，卻還是努力地讓自己表現的更自然些。

姜淺予將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面無表情地在旁邊坐下，又讓酒晨也坐旁邊，酒晨搖搖頭，就站在一旁，姜淺予也就沒有說什麼，看了看湯澤，沒有說話。

湯澤笑道：「派出所給你打電話了？」

姜淺予輕輕「嗯」了一聲，隨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湯澤大概想要打破沉默，張嘴要說什麼，姜淺予已經說道：「你沒有必要這樣的。」

語調平靜刻板如同一條直線，沒有半點起伏。

今晚稱得上是湯澤有生以來過得最有意義的一個夜晚，哪怕第一次把女孩脫光時，他都沒有這種感覺，這大概跟被脫光的人是徐慧而不是眼前這個女孩有關，守在酒店外發現了王尚德后，他既憤怒而又驚喜，揮舞著鐵棍將對方一條腿生生打斷時，他心跳如擂鼓，熱血而又激動，等這些都過去后，就只余期待和歡喜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只覺得渾身都輕鬆，心曠神怡。

選擇默許了與徐慧走到一起時，他很清楚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可直到第一次享受異性所帶來的溫柔、愉悅都已經過去后，冷靜與清醒下來，他才明白失去的對自己來講意味著什麼。

這種情況下，原本就不是兩情相悅的兩人分開是很正常的事情，湯澤並不否認自己有錯，但錯誤卻不在於跟徐慧分手，發現了錯誤后，及時改正止損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不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行越遠。

跟徐慧分手是對的。

錯是錯在當初沒有堅定著繼續追淺淺，至今都沒有哪個男生能跟她走的稍微近些，算起來當初的自己該是很有機會的才對。

逝者不可追，追悔后更重要的是改錯，湯澤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跟徐慧分手后，他考慮最多的，就是該怎麼挽回徐慧的事情在淺淺那裡造成的不良影響。

一味的追求很可能會適得其反，所以跟徐慧分手后，湯澤依舊沒有立即去找姜淺予，他希望能有一個合適的機會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機會這麼快就出現了，而且不僅僅是出現，更有一波可以「洗白」的機會。

經過今晚這件事情后，自己過去犯的錯固然不可更改，但至少自己已經證明了對她的感情，想必淺淺也不會否認這一點吧？

只要她認可了自己對她的感情，那麼接下來的事情湯澤就很有信心，當一個女生主動追一個男生被拒絕後選擇死纏爛打往往沒有效果，而反過來的話，當一個男生追一個女生被拒絕後，只要沒有什麼硬體缺陷，而又能堅持不輟，往往就有很大的機會。

這是男女思維不同所決定的，女生往往會把感情跟時間之間聯繫到一塊。

湯澤對自己很有信心，吃一塹長一智，接下來自己不會再輕易地放棄了，加上今晚的事情足以證明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對未來還是很有信心的。

至於王尚德的事情，湯澤並不是很擔心，他提前做了準備工作，以現代醫學標準，對方不會有殘疾，所以最壞的情況也不會超過三年，何況還有律師在，加上很大概率能夠協商解決……如果被短期拘役是最好的情況，有代價才更能體現出來自己的用情之深。

當然，現在還不是自己得意的時候。

所以聽到了姜淺予的話后，他只是很輕鬆的笑了笑，反而還勸姜淺予：「沒事……」然後像是心情很沉重的樣子沒說下去，頓了一頓，又作出強笑的樣子，笑道：「我實在想不出來別的辦法，總不能讓你跟之前那個女主播那樣，被這種人渣騷擾一年多吧？」

他說完后又頓了頓，目光從面前女孩兒精緻脫俗的臉龐上移開，看著旁邊一角雪白的牆壁，輕輕吐了一口氣，「那樣我會瘋掉的。」

姜淺予默默地聽他說完，又沉默半晌，才微微出了一口氣，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該說聲謝謝。」

湯澤想要說什麼，姜淺予卻沒有停頓，繼續說道：「但是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做的。」

她的表情有些過於認真，甚至是有些嚴肅，湯澤終於隱約地意識到了事情似乎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笑道：「沒有什麼必要不必要……」

嘆息一聲，又道：「我沒有想過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我家裡條件還不錯，賠錢的配的起，就算是真的談不攏，要打官司的話，應該也不會多久，而且這種糾紛，很大概率是可以私了的，所以代價沒你想的那麼大，真的。」

他語態誠懇，連一直打量著他的酒晨這會兒眼神似乎有了些變化，姜淺予也沉默了下來，移開目光，盯著牆上「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標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湯澤心中暗喜，正想要繼續說什麼，卻見姜淺予又向自己看過來，於是止住了要說的話，笑了笑示意她有話先說。

姜淺予輕輕抿著唇，湯澤看著她嘴唇抿出的弧度，只覺得能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她，就這樣說些話，這趟派出所進的就已經值了，正胡思亂想，卻聽到她清澈好聽的嗓音響在耳邊，字字句句清晰無比，雖然說的緩慢，卻聽不出半點的商量餘地。

「我的意思是說，這是我的事情，所以你沒有必要管的。」

湯澤愣在那兒，眼睛依舊盯著面前女孩兒誘人的嘴唇，卻已經沒有了半點欣賞的心情，腦海中似乎變得一片空白，懵懵的，只回蕩著她剛剛的話語。

就連酒晨都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姜淺予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對眼前這個為了她知法犯法的男生說出這樣絕情傷人的話來。

「我知道這樣說有些不該。」

姜淺予繼續說道，「我很感謝你做的事情，真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應該對誰好，所以對於每一個對你好的人，都該珍惜，我也一直都很珍惜身邊所有對我好的人，但我能心懷感激，卻不代表就都能給予回報。」

湯澤想要說什麼，卻沒有來記得說出來，姜淺予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道：「我知道你可能會說不在乎，但我在乎，我想你應該也不希望給我增加心理負擔吧？」

湯澤默然無語。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我給不了，這樣下去只會浪費你的時間和心思，所以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的。」

湯澤看著姜淺予，許久才問：「因為徐慧嗎？」

姜淺予搖搖頭，「跟她沒有關係，不論是不是有徐慧，我們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她很少有這樣直白的時候，哪怕是上次暑假裡面，她去跟湯澤說清楚，也是通過勸他接受徐慧這種類似於玩笑的委婉方式來表達的。

不得不說，絕大多數情況下，簡單直接才是最有效的方式，至少這句話的殺傷力非常大，湯澤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重燃希望的時候，居然會迎來這樣的打擊，一時間心如死灰，只是怔怔地看著姜淺予，問道：「為什麼？」

姜淺予平靜地道：「沒有為什麼，不會走到一起就是不會走到一起。」

湯澤慘然一笑，還要再說什麼，卻聽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來，姜淺予從包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機來，湯澤瞥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熟悉的照片備註著熟悉的名字。

林軒。

姜淺予輕輕地咬了下唇，接通電話放在耳邊，輕輕「喂」了一聲，柔順的長發輕輕飄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原本面無表情的美麗臉龐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溫柔起來，就連剛剛還生硬刻板如同一條直線般不見起伏的嗓音，也因為輕柔而愈發動聽。

她其實平常待人一直也是這樣子的，輕輕柔柔的，禮貌大方。

然而似乎也與眼前的神態有所不同。

「在幹嘛呢，發消息也不回，不是說已經回到酒店了嘛？」

姜淺予接通了電話后，就起身往外走去，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湯澤的聽覺，他還是聽到了話筒里林軒的聲音。

姜淺予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道：「有點事情……」

湯澤並不遲鈍，所以他能清楚地聽出姜淺予這短短半句話，與跟自己說話時的截然反差，除了在夢中，她什麼時候用過這樣嬌憨、依賴的語調跟自己說過話？哪怕在關係最好的時候都沒有過哪怕任何一句。

「什麼事情？」

林軒剛剛打完訓練賽就給小妮子回了消息，隨後又開了個會，都準備繼續打RANK訓練了，她還沒回消息，有些擔心，這才趁著BP結束的空擋上了個廁所，順便給她打了電話過來。

「那個人又到酒店外來了，然後……」

「怎麼了？」

「湯澤……他把那個人的腿打斷了，現在那個人在醫院，他在派出所，現在我也在這。」

林軒愣了愣，然後抖了抖提上褲子，道：「沒事，我這就過去，現在應該還有航班。」

「你來幹嘛呀？」

姜淺予有些著急起來，「我已經跟他講清楚了，等下我給洛雨姐姐打個電話，她們家一直都在滬城這邊的，應該有些關係，請她幫忙先把湯澤保出來，然後再看能不能私了好了，我身上錢應該夠的。」

「不是錢的事情。」

林軒已經除了廁所，手都沒洗，就直接往張三的辦公室走去，「如果沒有湯澤的事情的話，我可以不去，畢竟你不會有什麼危險，但現在不管怎麼說，我都要去一趟，不能連個態度都沒有對不對？」

「你不訓練啦？」

「明天回來不就行了嘛，後天才打比賽，放心吧，乖。」

「那好吧，我先給洛雨姐姐打電話。」

「嗯。」

跟張三簡單說了下淺淺有點事情，要請假過去，張三知道了跟那個尾隨者有關后也就答應下來，反正連明天下午的訓練賽都不會耽誤，林軒拿了件外套，由任帆把他送到機場，一個小時的航班，再加上路上和候機時間，落地的時候已經是近兩個小時后了。

姜淺予並沒有給蘇洛雨打電話，因為酒晨說沒有必要，然後她打了一個電話，沒過多大會兒，派出所這邊就有領導來了，然後湯澤就可以先回去了。

蘇家的大本營就在滬城，而酒晨作為蘇洛雨的助理，有一些人脈資源也是正常的事情，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事情已經結束，接下來還是要等醫院鑒定結果出來，這決定了這件事情到底是民事案件還是刑事案件，當然按照正常情況來講，應該是民事案件，接下來就需要跟王尚德一方協商解決，盡量不用去訴諸司法機關，不管怎麼說，還是要按照合法程序了結這次衝突。

湯澤其實也在事情發生后就給家裡打了電話，不過頤城離這邊千里之遙，行政級別也有差距，想要把人脈資源輻射到這裡談何容易，自然遠不如蘇家的高效率。

不過經過了剛剛的打擊后，湯澤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從姜淺予出去打電話，到打完電話回來，然後走出派出所，他基本就沒有說過話。

在民警的陪同下到醫院「看望」王尚德，他是右腿骨折，包括臉部、手掌、腳趾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創傷，不過好在不需要手術，已經打了石膏固定，正躺在病床上發獃，看到民警帶著姜淺予、酒晨和湯澤走過來的時候，明顯還有些受驚嚇，下意識地往後躲。

王尚德顯然不是一個能做主的人，這次過來主要目的是了解他的傷情，姜淺予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個字，基本是民警在幫忙了解與介紹情況，並且表達了希望他們互相能夠達成和解的態度后，也就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了，都要等到明天王尚德的父母到來才能繼續談下去。

走出醫院，向陪同過來的警察叔叔表達了感謝后，姜淺予看著一直沉默的湯澤問：「你現在回學校嗎？」

湯澤抬頭看著她，街上燈光霓虹閃耀，照著他輪廓分明的臉龐，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笑起來的時候有些自嘲的味道：「林軒不是要到了嗎？我想見見他，可以嗎？」

哪怕姜淺予對湯澤沒有什麼好感，卻也不得不承認，至少他長得還是蠻帥的，徐慧那麼喜歡他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徐慧自己長得只算是一般般而已，而她在顏值上自信以及無可挑剔，風華絕代姜淺予嘛，最不稀罕的就是顏值。

「當然啊，他也蠻想跟你說聲謝謝的。」

林軒就是為湯澤來的，這個小氣鬼肯定是想來宣布主權的，大男子主義，小氣巴拉，厚臉皮……小妮子在心中腹誹著，嘴角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兩個梨渦就浮現了出來。

梨渦跟酒窩並沒有大的區別，比普通的酒窩更好看而已，算是酒窩的一種。

本已黯然神傷的湯澤卻再次酒不醉人人自醉。

這樣的女孩兒，自己喜歡了這麼久的女孩，最美的笑容卻是為另外一個人的。

湯澤並不是笨蛋，到了這個時候，他要是再察覺不出什麼異常來，那就真的對不住高中時候那些對他或明或暗的心懷情愫的女生的眼光了。

湯澤有車，但卻停在了姜淺予下榻的酒店那裡，打人後他直接被帶到了派出所，根本沒有去把車開回來的機會，所以他失去了最後一個有可能心愛女孩坐在自己副駕駛位上的機會，好在打車到達機場的時候，沒有人跟他搶付錢，多少算是一個安慰。

認識了這麼久，喜歡了這麼久，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為兩人的共同消費買單吧？

湯澤有些苦澀地笑了笑。

因為去了趟醫院，耽擱了一些時間，他們來到機場的時候，林軒已經落地了，只在接機大廳等了不到五分鐘，就看到了林軒。

在這五分鐘里，還有兩撥人來找小妮子合影，打量湯澤的時候，眼神明顯都閃著好奇與八卦的神采，湯澤自然明白他們在想著什麼，他很希望那是真的。

但可惜不是。

走過來的這個混蛋才是！

林軒走到近前來，先朝酒晨笑了笑，然後才向一直盯著自己的湯澤道：「要不找個地方聊聊？」

湯澤搖頭道：「沒有什麼好聊的，就幾句話。」

林軒點點頭，姜淺予說了聲「我先去打車」，然後就拉著酒晨的手就往外走，同樣猜到了大概的酒晨明顯很想八卦一下，被小妮子拖著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

「邊走邊說吧。」

林軒不覺得自己跟湯澤有多少話可聊，尤其是看情況他已經知道了真相的情況下，兩人落後了前面的姜淺予和酒晨一段距離往外走，卻沒有人先開口。

直到走到了外面，姜淺予跟酒晨就在前面了，湯澤才停下來，轉過身看著林軒，很帥氣英俊的臉龐，笑容卻有些自嘲與苦澀，道：「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你是情敵，總想著給你難堪，後來知道你是她哥哥，就想著原來這傢伙是裁判團的，後悔之前跟你過不去，想辦法彌補，討好你，結果……」

「到最後特么的裁判也能下場比賽……還他娘的贏了！」

湯澤臉上的嘲諷味道更加濃郁起來，一眨不眨地盯著林軒，問：「你就沒想過規則允許不允許？」

「你都已經出局了，就別操心這些了。」

林軒在湯澤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我大老遠跑過來，就是跟你說聲謝謝的，不管怎麼說，這個情我領，好歹是老同學，我也不客套了，回頭我們結婚的時候肯定給你發一張請柬，人來不來沒關係，禮金到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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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杭州到上海沒有直達航班，不過平行世界，劇情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