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與姜淺予正在討論一個人生很重要並且難以繞開的永恆話題。

「想吃什麼？」

「面。」

「下面？」

「面。」

「那不還是下面？」

「涼麵。」

「涼麵也要先下面。」

假如人生是一場修行，姜淺予顯然很懂得從各個經歷中汲取經驗與教訓，比如這段時間直播就學到了不少東西，很明顯地知道林軒在調侃什麼，於是沒好氣地踢他一腳，自己轉身去廚房。

林軒起身追過去，叫道：「姜淺予！你看看你現在墮落成什麼樣子了，連這種話都能聽得懂了……」

姜淺予也不理他，自己在廚房轉悠一圈，又打開冰箱看了看，回頭問道：「土豆呢？」

林軒往旁邊指了指，「土豆不能放冰箱的。」

「那我削土豆……」

她拿了兩個土豆，看著很是開心歡喜的模樣，簡直要比剛剛彈琴還要開心，不忘抬頭瞪林軒一眼，似羞似喜似傲嬌似炫耀，「你看我多好養活，吃土豆就算了，還自己削。」

林軒看著她梨渦嬌甜的模樣很有一種擁入懷中的衝動，姜淺予似是發現了他眼神的變動，把剛拿手裡準備削土豆皮的刀朝他比劃了一下，一副你敢亂來我就先拿你試刀的威脅意味。

林軒嘆口氣，洗盆和面，這個工作量顯然不是削兩個土豆能比的，哪怕小妮子又洗了一個番茄，她不會切，於是洗完后在那站著看著林軒和面，瑩澈晶亮的眸子眨啊眨，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忽地露出一個甜美乖巧的笑臉問：「我試一下好不好？」

林軒回頭看著她，用站著面的手指了指剛剛成型的麵糰，小妮子立即搖頭，「我是說切土豆。」

林軒有點無語，「那你切就是了，還問我幹嗎？早晚要學的。」

姜淺予白他一眼，像是找到了玩具般興奮地拿菜刀切土豆，林軒也不急著和面了，站在那看了一下，見她拿刀都不穩，顫顫巍巍的，忙道：「厚點沒關係，別切到手啊。」

「我才沒那麼苯呢。」

小妮子倒不是沒在廚房幫過忙，不過顯然沒有怎麼摸過刀，握著刀明顯還是有點心虛，多半也怕真的會切到手，很認真與專註，說話的時候都沒敢回頭，刀刃貼在土豆光滑弧度上尋找著可以用力切的地方。

林軒看得好笑，見她切了兩片后明顯變得熟悉起來，雖然有點厚，也就不管她了，自己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姜淺予自然不會笨到真的切到手，林軒和好了面，她這邊也已經在將厚度不一的土豆片給切絲了。

「這個太厚了，我要切細一點……」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認真地把一片有些厚的土豆片切絲，林軒無奈道：「你這一片片的切得切到什麼時候？」

「那總比你一個人做要快點吧？」

林軒想了想，沒敢把「未必」兩個字說出來，和好面后拿去揉按準備擀麵。

擀麵、煮麵、撈麵，林軒都忙完了準備過水冷一下，小妮子還在切土豆絲，她頭髮長，有時候會礙事，又不是常做的，事倍功半，顯然已經累了，切完一片就要休息一下，林軒於是讓她去洗番茄和青椒，小妮子明顯累了卻不肯，非要自己繼續一片一片的切絲。

林軒只好自己洗了番茄青椒蔥蒜等，然後站在旁邊看她切土豆絲，時不時地幫她理一下垂落下來的長發。

窗外雨聲隱約，嘩啦的雨聲像是將兩人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身處一個只有兩人的小世界，這種感覺格外溫馨。

「我是不是有點笨？」

終於能吃飯的時候，小妮子看著自己筷子夾著的一根粗如小指的土豆「絲」，有些悶悶不樂的問林軒。

「有點。」

林軒很誠實地點了點頭，見小妮子嘟著嘴巴哦一聲，又補充道：「有所得必有所失，就一雙手，想要彈好琴又要做好飯，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所以以後這種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最後這句話終於讓小妮子開心起來，抿著嘴角依舊難掩梨渦淺淺的嬌甜笑意，眸子晶晶閃亮，嗓音嬌柔，輕輕地問：「真的呀？」

林軒埋頭吃飯，含糊道：「當然是假的，一直讓我做飯？你想得美！剛好最近有空，我教你做飯，以後輪流來。」

姜淺予瞪大眼睛，用力踢他一腳，「騙子！」

又氣鼓鼓地問：「你一直做飯怎麼了，你不願意呀？」

林軒一本正經地道：「這不是願意不願意的事情，這是關係到男性尊嚴的問題，君子遠庖廚懂不懂？」

姜淺予哼一聲，低頭吃面，不理他了。

林軒也沒有要哄的意思，她又不是真生氣，如果自己每次總要較真去哄，時間久了也沒意思，一面吃飯一邊問：「下午幹嘛？」

「睡覺。」

林軒「哦」一聲，「那我也睡覺。」

「你不是白天睡不著嘛？」

姜淺予原本說話的時候，還有些賭氣的語氣，不過話說完忽然就愣了一下，晶亮澄澈的眸子盯著林軒，一眨不眨，像是隱藏著一個大秘密等待著告訴他。

林軒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隨後恍然明白過來。

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過深刻，他白天總是睡不著，而不僅僅是午睡，但上午小妮子回來的時候，一開始給他彈琴聽，他睡得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我去給你彈琴。」

小妮子喜得一下子跳起來，林軒忙道：「別急……」話沒說完，姜淺予就已經一把抓著他的手臂，拖著他就往琴房走。

林軒只好跟過去，依舊在沙發上坐下，姜淺予坐在黑亮大氣的三角鋼琴前重新彈奏那首《少女的祈禱》，不忘讓林軒閉上眼睛睡覺。

林軒閉著眼睛聽完了整首鋼琴曲，半點睡意也無，小妮子雖然在彈琴，眼睛卻一直在盯著他，談完后還很小心翼翼的樣子，唯恐把他吵醒了似的，見林軒睜開眼，表情明顯有些沮喪。

林軒失笑道：「得犯困才能睡著，我剛睡過一覺，哪有那麼容易再犯困？回頭等我犯困了再跟你說。」

小妮子悻悻地「嗯」一聲，顯得還是有些失落，多半是原本林軒睡著的事情讓她覺得她對於她是不一樣的，但事實證明她這個浪漫的想法顯然有些不切實際。

林軒起身過去，伸手捏著她白嫩柔滑的臉頰，笑道：「冰凍三尺豈是一日之寒？乖，先去吃飯。」

姜淺予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嫌棄說話還是行為，不過還是乖乖跟著回客廳吃飯，吃飯的時候還在蹙眉思索，忽地眼睛一亮，道：「要不你今晚別睡，到明天中午再睡？」

林軒沒好氣道：「你倒是真不心疼我……要是猝死咋辦？」

「哪有那麼容易猝死？」

小妮子也翻白眼，咕噥道：「我就是想讓你跟我一起睡覺嘛，不然每天……」

說到這兒察覺出語病，忙要更正，林軒已經笑得：「跟你一塊睡那不是更睡不著……」

她在桌下狠狠踢林軒一腳，也不更正了，似乎是想要用行動表達自己不願跟他一塊吃飯的意思，再埋頭吃飯時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吸溜吸溜的，很快把剩下的麵條給吃掉，把碗一推，筷子一擱，哼了一聲：「今天你洗碗。」

林軒笑著搖頭道：「不洗。」

姜淺予很嫌棄地瞥他一眼，也不說話，直接轉身就回房間，林軒也喊她，細嚼慢咽地吃了飯，洗刷收拾好之後，見外面雨勢已經小了許多，就回琴房拿了那本《圍城》到陽台，感受著下雨帶來的濕潤氣息，悠閑自在地看書。

人生也好，婚姻也好，都像是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裡面的人想出來。

他現在就很想進去，並且覺得自己進去后不會想著出來，至少不是想要逃出來——當然，很多後來想要逃出來的人，沒有進去的時候也都會這樣想。

但至少此刻，他是憧憬的。

心裡很靜也很滿。

這種感覺很好。

外面大雨轉小雨，雨聲淅瀝，書頁緩緩翻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妮子走進陽台時林軒才從書中驚醒過來，她依舊是那身黑色弔帶長裙，臉上猶有午睡初醒的慵懶，走到林軒身旁，就在旁邊的藤椅上坐，林軒忙先伸手摸了一下，見沒有濕跡，這才收回手。

不知道是睡醒了還是沒睡醒的小妮子腦袋靠在他肩上，看錶情明顯還是在睡醒后大腦運轉緩慢的狀態中，可那雙眸子卻依舊晶亮瑩澈，臉頰貼在他肩膀上，盯著他手裡的書。

林軒轉頭盯著她的眼睛問：「你又在夢遊嗎？」

小妮子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拖著尾音，帶著鼻腔，聽著極是嬌膩地嗯一聲，林軒於是低下頭湊過去，「既然是做夢那就沒有其他的顧忌了對不對？」

明澈眸子瞥過來一眼，像是一汪明凈清澈卻被晨霧籠罩的清泉，瑩澈剔透地流動著，很快山風拂動，晨霧遮籠了一切，她好像還沒睡醒，有些迷糊的模樣閉上了眼。

「夢遊是個好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