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落進視線里。
他頭髮半白,臉上皮膚不那麼黑了,但皺紋卻多了,背有些佝僂。
他看著老了很多。
「老寧,出去買菜啊!」
熟識的人和他打招呼,他臉上露出老實的笑,「是啊。」
他精神很好,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和人說完話,轉身走向外面,然後愣住。
我握緊手,心顫動,「爸……」
是啊,和我隔著一米遠的人是那個老實憨厚的父親。
我的養父。
他看著我,不敢相信的睜大眼。
似乎年紀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他眯眼,快走幾步過來。
終於看清了我,他更快的來到我面前,眼睛直愣愣的看我,「小然?」
我再次叫,「爸。」
養父聲音顫抖了,「真的是你!」
他臉上浮起笑,但很快看向我身旁站著的人,尤其是遠遠,「這……這是……」
我對遠遠說:「遠遠,叫外公。」
遠遠乖乖的叫,「外公。」
養父臉上重又浮起笑,「誒!快,快進去坐!」
他伸手,領著我們進去,在看見藺寒深的時候頓了下,然後看向成渠,瞠目,「你是……」
成渠伸手,對養父露出一抹笑,「你好,我是然然的親生父親,成渠。」
養父手顫了下,語不成調,「原來是你……」
成渠點頭,「是我。」
兩人打著啞謎,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養父眼裡逐漸浮起愧疚,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領著我們進門。
「你們先坐,先坐,我去泡茶。」
養父忙碌起來,我起身去給他幫忙。
他看見我,手顫了下,然後極快的說:「去坐,這,這爸來就好。」
他說著,眼裡的愧疚濃了。
我拿過茶葉桶,嫻熟的把茶葉放進杯子里,輕聲,「爸,這幾年您身體好嗎?」
他手僵在那,聽見我的話,點頭,「好,好,你呢?你這幾年怎麼樣?」
他看著我,眼裡沁出眼淚。
我看向他,嘴角彎起笑,「好,很好。」
把茶端出去,養父看時間,對我們說:「你們先坐,我讓老婆子去買菜了,很快就回來。」
成渠說:「不用麻煩,我們去外面吃。」
養父一愣。
藺寒深說:「我已經訂了包廂。」
半個小時后,我們到達海庭酒店。
海庭酒店是縣城裡最大的酒店,雖然比不上京城的,但也不錯了。
藺寒深訂了最好的包間,我們坐下沒多久,養母就來了。
四年時間,養父老了,養母也老了。
黑髮里摻著白髮,臉上褶子多了,深了,幹練精瘦的身體也矮了。
時間過去,一切都在跟著變。
眼中曾經的一切也都是曾經了。
養母站在門口看著我,直愣愣的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養父見養母好一會沒動,趕緊站起來把她拉過來,「站著做什麼?大家都等著你呢!」
養母這才反應過來,眼睛閃躲,跟著養父坐到了他旁邊。
她很拘謹,眉頭皺著,不知道是藺寒深和成渠的氣場更強還是怎麼,以前她強勢的氣場現在蕩然無存。
成渠看一眼養母,招來服務員,點菜。
在點菜過程中,成渠讓養父養母點菜,養父很客氣,讓我們點。
成渠也沒推辭,問我喜歡吃什麼。
我想說隨便,沒什麼特別喜歡的,遠遠便說:「媽媽喜歡吃梅菜扣肉,辣子雞,爆炒鮮蝦。」
養父養母看向遠遠。
成渠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笑道,「雖然咱們遠遠不是女孩子,但也是媽媽的小棉襖。」
遠遠認真的說:「遠遠要像女孩子一樣心疼媽媽。」
成渠對他豎大拇指,「好樣的。」
我笑了笑,摸他的臉蛋,「媽媽吃不了這麼多,點你自己喜歡吃的。」
遠遠仰頭看我,「媽媽喜歡的就是遠遠喜歡的。」
我無奈,這孩子,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自從我回來后,他更乖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多希望他像別的孩子一樣,活潑一點,不要這麼懂事。
點菜,菜上桌,氣氛有些尷尬。
養父養母很拘謹,即使桌上的菜很可口,她們也沒怎麼吃。
而藺寒深本就是話少的人,尤其是不熟的人,他更沒什麼話了。
遠遠倒還好,給她們夾菜。
養父養母很受寵若驚,尤其是養母,看著遠遠的目光很複雜。
再看向我,卻幾秒便收回視線,低頭吃菜。
成渠也看出兩人的拘謹了,他拿起酒杯站起來對養父養母說:「當年多謝你們把然然從孤兒院帶回來。」
養父趕忙站起來,不斷擺手,「不用謝,我們……」
養父看向我,慚愧的低下頭,「我們也沒有……」
我打斷他,「爸,媽,我敬你們,謝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
養母看向我,拿著杯子的手顫抖。
這餐飯吃的不是很愉快,終究一些事梗在那,過不去。
但於我來說,已經足夠。
藺寒深對養父養母說:「一個月後是我和然然的婚禮,屆時希望兩位能來參加。」
養父立刻點頭,「好,好,我們來,我們一定來!」
成渠把名片遞給養父,「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有什麼事我能幫上的儘管找我。」
養父趕緊擺手,「不用了,我們……我們沒什麼事。」
成渠很有涵養的微笑,「人生在世,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收下吧。」
養父收下,心裡沉甸甸的。
成渠說:「您的聯繫方式也給我一下,然然婚禮之前,我安排人帶你們過來。」
「好。」
大家交換了聯繫方式,該說的也都說了。
我對遠遠說:「遠遠,跟外公外婆說再見。」
小傢伙點頭,看著兩老,乖巧的說:「外公外婆再見。」
養父養母點頭,「再見。」
我們離開,從始至終養母都沒說過話。
車門關上,我看著站在酒店外的兩人,心裡微暖。
謝謝你們曾在我的童年給過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