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5章【番外】江有汜（19）
那年除夕其實很熱鬧，冷冷清清的只有晨陽宮罷了，宮人們放了很大的煙火，映的半邊天空都亮了，鳳翎側頭去看，那雙冷淡的眸子里映出煙花的璀璨模樣，微生有琴看著他，明明近在咫尺，卻總覺得他那麼的遙遠，彷彿就在這瞬息之間回了他乾淨無暇的蓬萊仙山。
微生有琴突然很害怕。
要是有一天這個人真的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那他要怎麼好好的過完餘生。
春天的到來好像讓鳳翎的心情也好了幾分，他對著微生有琴終於不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了，雖然還是沒有好臉色，但是偶爾會跟他說幾句話，這也導致了微生有琴的心情不錯，前朝的眾位大臣終於不再膽戰心驚，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就要被皇帝拉下去砍頭了。
微生有琴在心裡想，或許再過不久，鳳翎就會接受了他了也不一定，他懷著這樣的想法一直度過了成光二年的整個夏天，直到霜降的時候，前朝爆發了一件大事。
江浙一地爆發了大規模的疫情，傳染迅速，不過半月時間就死十餘萬人。宮裡御醫加班加點也沒能研究出能夠治療時疫的葯，難民一窩蜂的往京城聚集，曾經最為富庶的江南之地，一時之間白骨於哀鴻遍地。
但是帝王卻下令封鎖江浙，不允許一個難民往外逃，雷霆手段將已經出逃的難民盡數斬殺，鐵血手腕毫不留情，江浙罵聲雲集，說成光帝是天上的妖星，殘暴嗜殺，陷萬民於水火，疫情頻發不尋根究源解決時疫，卻封鎖城門讓百姓在孤城之中的等死。
傳言越傳越凶，鬧得人心惶惶，微生有琴抿著唇，將手上的奏摺砸在了地上：「什麼東西！」
內侍趕緊跪在了地上。
瓊嵐將一盞茶放在了他手邊：「陛下息怒，愚民不知陛下用心良苦，一時激憤也是有的，您千萬別動怒，小心氣壞了身子。」
微生有琴側眸看著她的臉。
從側面看上去，瓊嵐已有八分像是鳳翎，尤其是垂睫的時候，就像是每一次鳳翎與他溫聲談事的樣子。
他一時間有些怔然，扣住了瓊嵐的手腕：「你……」
門口忽然響起一聲瓷器的碎裂聲。
微生有琴皺眉，剛要訓斥，卻見御書房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立了一個雨過天青色的人影。
他外面披著一件鴨綠色的外衫，裡面是是一件素白的長衫，玉帶當風的站在那裡，黑髮被風吹的微微浮動。
他垂下眼睫，那一瞬間微生有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聲音寡淡：「在下來的不巧，原來桂昭儀在。」
瓊嵐趕緊行禮：「國師大人。」
鳳翎淡淡頷首，道：「打擾了，是在下不小心摔了東西。」
他彎腰地上碎成了了兩半的玉佩撿起來，慢慢的收回了袖子里，轉身就走。
微生有琴站起身追出去兩步，拉住了鳳翎的衣袖：「先生。」
鳳翎腳步頓住，道：「陛下有事？」
微生有琴問：「你找朕……」
「無事。」鳳翎淡聲道：「只是想要跟陛下談一談閉鎖江浙的事情，既然桂昭儀也在，在下便不打擾了。」
微生有琴的眉頭緩緩皺起：「先生也覺得……朕太殘忍了？「
「那是幾十萬條性命！」鳳翎盯著他的眼睛：「雖說有染上時疫的人，但是也有沒有染上的，陛下將所有人都鎖在了江浙，豈不是要叫沒有染上病的人等死嗎？」
微生有琴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他不想跟微生有琴爭吵：「但是先生，這次時疫來勢洶洶，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判斷誰染了病誰沒有，只要放出城一個，就是對其他的人不負責任！」
「陛下。」微生有琴輕聲說：「但是他們是無辜的，幾十萬的人都是無辜的。」
「……別無他法。」微生有琴聲音冷硬：「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你為什麼就不能讓大夫診斷？！起碼可以救出並沒有染病的百姓！」
微生有琴忽然笑了：「先生，你I何其天真，這世上的關係鏈錯綜複雜，買通大夫放一兩個染病之人離開是多簡單的事情你應該不知道吧？」
「……」鳳翎閉了閉眼睛，輕聲說：「有琴，這樣太殘忍了。」
你只為天下人考慮，你為何不願意為你自己考慮？民間怨聲載道，說你是妖星轉世，說你暴戾成性，你這樣做只會更失民心。
「……先生。」這還是第一次，鳳翎叫他的名字，微生有琴垂下頭，低聲道：「我沒有選擇。」
鳳翎閉了閉眼，淡淡道：「既然如此，在下先離開了。」
當夜，瓊嵐夜訪晨陽宮。
微生有琴還在處理摺子，晨陽宮內只有鳳翎在，瓊嵐那張臉在燭光下和鳳翎有五六分的相似。
鳳翎靜靜地看著她：「桂昭儀，有事？」
瓊嵐忽然跪在了他面前：「大人，瓊嵐此來，確實有事相求。」
她抬起頭看著鳳翎，「我想請先生不要組織陛下。陛下有他自己的打算，我想請先生不要干涉他的決定。」
鳳翎驀地笑了，彷彿曇花一現的驚艷：「……果然，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無條件站在他身邊的人。」
瓊嵐執拗的看著他。
鳳翎將手中書卷翻過了一頁，聲音淡淡：「他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桂昭儀不必專門來找我。」
瓊嵐站起身：「我知道陛下心中的人是大人您，但是您不屬於這紅塵俗世，是陛下強求了，如果大人有需要瓊嵐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
鳳翎一怔，而後頷首道：「多謝。」
瓊嵐就著星光離開，鳳翎手中的書卷卻良久都沒有再翻開一頁。
他起身推開窗戶，看見了四四方方的院牆，牆角斜生秋海棠，開的有幾分風流姿態，他靜靜地看了許久，直到身後傳來一陣暖意：「先生怎麼還不睡？」
鳳翎閉上眼睛，輕聲道：「你真的已經決定好了么？」
「嗯。」
鳳翎沉默了一聲，忽然說：「是我看錯了，你的性子，不適合做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