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番外】既見君子（6）
南父啊呦了一聲，「看看這是誰來啦！」
蘇甄筠將手裡的一捧新鮮芬芳的百合花放在了床頭，笑著說：「可不就是嘛。」
南父眼睛里都是柔和的光，道：「都跟你說多少次了，來就別買這些東西，多浪費啊。」
蘇甄筠笑嘻嘻的坐在了椅子上，道：「叔叔，現在我有錢啦，沒關係的。」
看他這麼熟稔的樣子，不知道的還要以為他才是南父的兒子，相比起來，南澗就寡言少語的可憐了。
他將保溫桶遞給孫夢遠，道：「這是華珠燉的雞湯，待會兒給爸喝一點，」
孫夢遠笑著應了一聲，道：「昨天我還跟你爸一起看了你們兩演的電視劇呢。」
說到這個，南澗就有些羞恥，不認識的人看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是認識的人還是親近的人看……
他咳嗽了一聲，「都跟你們說了，那時候演技不好……」
「怎麼不好了？」孫夢遠道，「你別看你爸不說，其實心裡可為你自豪了。」
南澗看了父親一眼，唇角露出一點笑意，南父道：「阿澗真的是已經長大啦……」
他眼神晦澀了一點，低聲說：「要是別的孩子在你這個年紀，都還在父母懷裡撒嬌你，你卻已經要撐起一個家了……」
南澗抿了抿唇，「爸，咱們不說這個了。」
孫夢遠也趕緊道：「就是，別總提這些。」
南澗坐在了小沙發上，喝了口水，道：「爸，我在郊外那邊買了棟小別墅，請了兩個人，等哪天您看著心情好，就搬過去住吧，那邊空氣和幻境都比較好，閑來還可以釣釣魚，住了不少的老年人，你們也可以下下棋聊聊天。」
南父嚇了一跳：「你怎麼又買房子！我隨便找個地方住都可以，別亂花錢……」
「這怎麼叫亂花錢呢。」蘇甄筠笑嘻嘻的說，「叔叔，這是南小澗的一片孝心呢，」
南父有些莫可奈何的看了南澗一眼，嘆口氣，「罷罷罷，既然你都買了，也沒有辦法。」
幾人又聊了會天，南澗突然說：「孫阿姨，你帶蘇甄筠去買點水果吧，我看都沒有水果了，」
孫夢遠道：「就是呢，我本來想去的，沒想到你們就來了。」
說著就拿了自己掛在牆壁上的包，道：」讓小蘇就別來了，我一個人就行。「
南澗看了蘇甄筠一眼，道：「讓他去吧，他不會挑水果，正好可以學一學。」
孫夢遠笑了：「那倒也是。」
蘇甄筠嘖了一聲，站起來跟著孫夢遠離開了。
南澗將病房的門關上，回神就對上了南父一雙彷彿已經看透了一切的眼睛，他抿了抿唇，在南父的床邊坐下來，「爸……」
南父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
南澗有些驚訝。
南父就笑了：「傻兒子，你跟小蘇那個樣子，誰看不出來呀？」
南澗垂下頭，手指攥緊，聲音有些沙啞：「……我記得小時候，爸爸說過，不需要我高官厚祿，也不需要我家財萬貫，就想要我娶妻生子，傳承香火，但是我……」
南父溫和的說：「那是你小時候的事情啦，阿澗啊，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難道你要一輩子都聽爸爸的嗎？」
他伸出有些蒼白的手，抓住了南澗的手腕，「阿澗，小蘇是個好孩子，爸爸也不是那麼刻板的人，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我本來是早該入土的人，是老天爺憐憫才讓我多活幾年，本來現在這樣看著你就是奢求的，我還管那麼多做什麼呢？」
他臉上的皺紋都彷彿帶著對孩子深刻的愛意，輕柔的說：「孩子，既然喜歡，你就去追，年輕的時候，總是要放縱那麼一兩次的。」
南澗喉頭有些哽咽：「……爸……」
南父拍了拍南澗的手，「好了，都多大了，還哭鼻子？」
他說完又有些憂心忡忡的道：「不過我就是害怕人家小蘇的父母不同意啊，他一看就是高門大戶里教養出來的小少爺，家裡人肯定都如珠如寶的捧著，要是他們知道……」
說到這裡，南父嘆了口氣，「人家總是要留後的吧？要不然阿澗，你就退一步，讓小蘇去做個試管嬰兒什麼的……我也不太懂這些。」
南澗咬住了下嘴唇，低聲說：「……我知道的，謝謝你，爸爸。」
南父笑了，「唉，你現在跟我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不是這樣說的啦，不過我也不想管太多，你們都長大了，會自己做決定了，既然這樣，就按著自己選擇的路，走下去吧。」
每個人一出生，就在一步步的接近死亡，彷彿飛蛾撲火，每飛近一點就離灼燙的死亡近一點，但是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人奮不顧身？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人要為了那麼短短几十載而努力拚搏？
其實答案太簡單了啊。
因為人類啊，他們經過了億萬年的演變，進化的不僅僅是身體和智商，還有情感。
他們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建立了一個情感紐帶，他鄉遇故知，可以淚千行，遊子若遠行，慈母手中針線不停，這就是那些沒有靈智的身體的生物永遠都不會明白的糾葛。
十幾年來從未掉過眼淚的少年，突然就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低聲的哭了出來。
南父溫柔的拍著兒子已經比自己還要寬闊厚實的肩膀，「哭什麼，這麼大了……」
南澗抓住父親的手，輕聲說：「爸……謝謝你……」
「你是我的兒子，有什麼好謝的？」南父有些好笑似的，「你母親把你生下來，我們就要對你負責，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南澗本來就不善言辭，在這種時候更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良久也只是說了一句：「……不管怎樣，都是要說謝謝的。」
不管是昔日里生育養育之恩，還是今日里的寬容理解，都是值得用一生來感恩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但總算是茫茫萬里之間，找到了自己的立錐之地。
此生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