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腐朽的生命
花語沒有一點驚訝。
她看出來了。
安不言放棄了一切,就像是什麼都不在乎了一般,就連反抗都是消極了,否則他不可能明知道她不是Ice,還讓她上山。
「你……是故意的嗎?」花語問。
你是故意讓他們毀了這裡的嗎?你是故意帶他們去見試驗品的嗎?你是故意……想要尋死的嗎?
安不言低低的笑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讓Ice醒過來,只是想讓她再陪陪我罷了。」
「我活了幾十年了,這世間索然物物的很。」
他鬆開花語一點,「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留下來陪我的,我都很開心。」
花語閉上了眼睛,輕聲說:「言,我會陪你的。」
我會陪你,陪著你下地獄。
這個男人明明陰謀詭計多端,向來是算無遺策的,讓人看不透一星半點,但是有時候,他又純澈的讓人一眼就能看清。
安不言吻了吻花語的額頭,「我愛你。」
花語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她在等著安不言引爆炸彈,她知道,她過不過來的區別,只是在於死多少人而已。
她終究是騙了余靳淮。
他永遠也等不到她了。
……
許恕和許牧剛剛到山腳,忽然聽著山腰轟然一聲,火光衝天。
許恕回眸看了一眼,瞬間就明白了什麼,「姐姐!」
許牧一把拽住了他:「你幹什麼?!」
許恕拼了命的想往山上跑:「姐姐!姐姐還在山上!」
許牧抿了抿唇角,「……你現在上去,沒有任何用處。她知道的,不要管了。」
其實許恕明白。
他在看見山腰上那轟轟烈類的爆炸聲響后就明白了之前花語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分明……已經是訣別了。
但是迅速仍然固執的想要上山,少年的眼眶通紅,死死地憋著眼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許牧嗤笑了一聲:「你沒有看出來嗎?從開始研究SER開始,舅舅就已經看清長生夢了,他早就不想活了,只不過他的一生都轟轟烈烈,就算是死,他也要荼蘼一場。」
「Ice剛剛出生的時候看的是他,他就要Ice死前眼睛里也是他。」
他聲音冷漠,映著通紅紅光的眼睛里卻掉下一滴眼淚來,聲音低了幾分:「你看,他什麼都沒有留下,一切都結束了,不管是當年他的斑斑劣跡,還是他的痛苦傷心,都沒有了。」
許恕不動了。
他蹲下身,像個孩子一樣的抱著頭哭了。
許牧長嘆一口氣,生平第一次哄弟弟,「阿恕啊,一切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啊。
這人世間,終於乾淨了啊。
……
「你他媽放開我!」余靳淮擰住了沈聽的胳膊,眼睛充血,「沈聽!放開我!別逼我恨你!」
沈聽肩膀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流不止的樣子十分恐怖,他嘆了口氣,道:「你現在去有什麼用呢?山上都那樣了,又是連天的火,沒用的,你進不去,他們也出不來……」
「你閉嘴!」余靳淮怒道,「她說過要來找我的!她說過的!」
沈聽這輩子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他天生的就五感六情淡薄,不能理解余靳淮這洶湧的情緒,雖然還有死了這事兒的確讓人難過,但也就是難過而已,他實在是沒什麼耐心了,「余靳淮!她拼了命把你救回來就是讓你這麼糟踐的?!那炸彈炸塌了半座山,你還在心存什麼妄想?!」
余靳淮呼吸粗重,額頭上青筋暴起,接近失控的邊緣,他固執的看著那熊熊的火光,拼了命的想要去找一個人。
沈聽咬了咬牙,一個狠辣的手刀下去,余靳淮竟然沒有立刻就暈,反而迅速的回頭反擊,沈聽跟他對了幾招,實在不是對手,嘖了一聲,不打算管他了。
余靳淮往前跑了幾步,沒出一百米,人就躺在了地上——沈聽的手刀終究是起作用了。
沈聽唉了一聲,讓兩個人去把余靳淮抬起來,他自己回頭看了眼山體已經在逐漸崩塌的伊斯特拉爾山,意味不明的道:「花語,你可以瞑目了。」
他為了你,也會活下去的。
他轉過身的瞬間,山頂白色的城堡連帶著半山的藍花楹都坍塌了下來,冰冷的月光中,火勢越來越大,將那些藍紫色的花瓣全部舔舐了,化作了飛灰。
連帶著一切一切的恩怨,愛恨,情仇,都一併的葬送了。
藍花楹是安不言最喜歡的花,於是他將半座伊斯特拉爾山都栽了這種花樹,花開時,彷彿仙境。
那時候安不語說:「藍花楹沒有什麼好兆頭,你栽桃花吧?我最喜歡桃花了。」
那時候還是個少年的安不言看著手上一捧藍紫色的花瓣,纖長的睫毛眨了眨,抬眼看著碧藍碧藍沒有一點薄雲的天空,第一次拒絕了安不語:「桃花的顏色太熱鬧了。」
他曾經拉著Ice小小的手,慢慢的走上大理石台階,看著台階兩邊的藍花楹,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又一個悠然的夢,那都是他年少時曾經渴望了,卻又被人掐死在搖籃中的美好,他將這一切給了Ice,卻又希望她像是冰那樣剔透冰冷,不讓任何人靠近,只有與世隔離,才會擁有真正的赤子之心。
於是他就看著呀看著呀,看著小姑娘長大了,離開了,再也不回來了。
他無數次的站在台階上看著那些藍花楹,覺得自己似乎與這個人世間脫節了,他感受不到一點自己還活著的氣息,總是冰冷的、孤獨的。
像是一隻被關在了玻璃瓶子里的蝴蝶,最終放棄了掙扎,徹底的爛在了玻璃瓶子里,變成了誰也認不出的樣子。
只有午夜夢回時,才能看見曾經那個尚且有一絲良善的自己。
安不語說得對,藍花楹不是什麼好兆頭的花。
它的花語是在絕望中等待愛情。
安不言在絕望中等待了許久,最終選擇了用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已經腐朽至極的生命。
這個人間,終究不值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