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下意識的就去看余靳淮。

余靳淮淡淡道：「按輩分，這是我侄子。」

花語：「……

你們余家這麼牛逼嗎。軍政商包攬了，連寺廟也要插手？

余靳淮道：「靜明滿月的時候就被帶走了，據說是高僧轉世，前兩年才當上的住持。」

花語平復了一下心情，看向靜明：「你說你在等我？」

靜明點頭，那笑容竟是像極了剛才花語所看見的佛陀，憐憫慈悲又帶著看透一切的悲涼，「施主請隨我來。」

花語知道這小和尚有悄悄話要跟自己講。看了眼余靳淮，發現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跟著白衣小和尚到了後殿。

寺廟一般是前門供笑眯眯的彌勒佛，後門供橫眉豎目的韋陀，花語看見了韋陀像，小和尚卻是徑自走到了門外。

後門外有一片開闊的空地，栽種了許許多多的古桃樹，正是花期，被細雨打得零零落落，好不可憐。

花語正想說一句這地方還挺漂亮的，冷不防聽小和尚開口：「施主本是已死之人，何必貪戀人世？」

花語只感覺自己一身的血液都被凍僵了一般，停止了流動。

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就連余靳淮都不知道，眼前這個眉眼清秀的少年卻一語道破。

靜明繼續道：「我知道施主並非現世之人，也沒有惡意，只是想問施主一句，浮生百態，貪嗔愛恨，五蘊皆苦，施主既然已經逃脫，何苦再來走一遭？」

小和尚語氣輕鬆，彷彿真的就是純粹的好奇。

花語冷靜道：「你聽過一句詩嗎？」

「阿彌陀佛，願聞其詳。」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手拉手走在街上。」花語低聲的念出來，「我來了人間，沒能看見太陽，沒有找到我的心上人，怎麼甘心離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能回來，或許是老天也覺得對不起我。」

靜明憐憫的道：「那施主又可知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施主又怎知這是現世，而非妄想？」

「我不崇佛，也無心魔。」花語淡淡道，「既無心魔，何來妄想？」

靜明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少年老成的嘆了一口氣，「本是想渡你。」

花語道：「人生在世，幸厄疊合，何來度苦厄，何來真解脫？」

靜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罷了罷了，我無法渡你，便請女施主在這浮世再走一遭吧。」

花語一邊高深莫測的點頭，一邊感嘆度娘真給力，這麼裝逼的話都搜得出來。

回到正殿，靜明遞了支簽筒給花語，「施主問姻緣還是問前途？」

花語認真的看著他，「我想聽你叫我一聲小嬸嬸。」

靜明：「……」

旁邊的大和尚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

靜明板著臉道：「貧僧乃是出家之人，自然已經與俗世斬斷糾葛……」

花語笑道：「逗你的，你要是真叫我小嬸嬸……噫，太嚇人了。」

她搖了搖手中的簽筒，筒中的簽卻掉出了兩支，靜明看了一眼余靳淮：「你把他的簽也一起求了。」

靜明撿起一支簽，「求婚占此最為良，束帛妻財兩事強，管取齊眉多福壽，併產兒孫錦衣郎。問姻緣，是好籤。」

花語頓時擠眉弄眼的看向了余靳淮，顯然這支簽是她的。

靜明撿起了另外一支簽，垂著眼皮道：「來路明兮復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輕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下下籤。」

余靳淮卻不在意的樣子，「我記得幼年隨母親過來時，抽中的也是下下籤。」

靜明溫和的道：「你是我見過的少有不信命的人。」

「按照你們的簽來看，我四歲的時候抽中的是一支死簽，你師父說我十九歲的時候必定慘死他鄉，但是我還活著。」

靜明搖搖頭。「每個人的壽數、命途都並非既定的，你還活著，是因為有人替了你的命，這跟我師父的簽文不衝突。」

花語忽然就想起了潘秋色。潘青宛說過，那一次是潘秋色救了余靳淮。

「多謝你了。」余靳淮漫不經心的一點頭。

花語卻一把薅住了小和尚的領子，把他揪到一邊，低聲道：「我聽說你們廟裡有一種靈藥，可以起死回生？」

靜明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為了這個葯才會上門。」

花語說：「你看，他是你小叔叔……」

靜明冷靜的道：「這個世界上，生死是倫常，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起死回生……」

花語眨巴著眼睛無辜的看著他。

慧明：「……你是一個意外。但是我們真的沒有那種東西。我們能處理的東西是非現世的東西，余施主卻是人禍。」

花語眨著眼睛執著的看著他。

慧明：「……我師父的確是留下了一種葯，但是並非外界所傳言的那般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藥性溫和，可以解毒。對於余施主體內的毒素只能起壓製作用。」

花語攤手：「第一次見小嬸嬸，給點見面禮。」

慧明：「……」

你才是長輩，為什麼找小輩要見面禮要的那麼熟練啊！

花語今天來寶禪寺的目的就是沖著這種葯來的。

昔日某個高官政要身染重症藥石罔顧，親自登寶禪寺的山門求葯，卻被拒之門外的傳言十里八鄉的人幾乎都知道。

靜明最終還是讓小沙彌了去取了一個白瓷小瓶過來，放在花語的手上：「好自珍重。」

花語淡淡垂下眉眼，「多謝。」

靜明嘆口氣，跟著小沙彌一起離開了。

花語將藥房間自己隨身的小包里，才過去對余靳淮道：「寶貝兒我們回去吧。」

余靳淮道：「你跟他說什麼了？」

花語道：「就是問問他願不願意跟我走嘍，你知道做我這行的，看見漂亮的就忍不住……」

旁邊收拾東西的小沙彌立刻驚恐的看著花語。

花語：「……你們不是佛門清凈地嗎？以為我是媽媽桑啊？」

好在最後余靳淮也沒有多問，花語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和他一起下山。

走到拐角處，她回眸，正好看見靜明站在閣樓上靜靜地看著她。

花語垂眸。那兩隻簽，一支上上籤，一支下下籤，下籤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