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卿懶懶掀了掀眼皮，「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告訴你別太累，還說你懷孕不能過來照顧，對不住你什麼的。陸家的事一隊糟，真不知道怎麼解決。要不是我那女婿真的對你很不錯，我才不願意把你嫁過去，白受氣。」

「嘿嘿，我跟着陸青堯出來也沒受什麼氣。」

「青堯確實是個不錯的，三丫，你自己也要注意點，媽離你遠，有些事情照看不上。哎，要不是這次你懷孕我來看一下，都不知道惦記多久？」

「媽，我信里都說了。」

「哼，我還不知道你？從來報喜不報憂，不來看看我怎麼放心。」

寧清見母上大人又板起臉，趕緊討饒，「媽，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最愛你了。」

說着，她抱着母親的胳膊搖來搖去。

任慧卿還就吃這一套，面上雖然不耐煩，但拍在她肩膀上的手勁輕柔了很多。

過了一會，任慧卿突然開口：「三丫，你知不知道，韓家村那個韓建棟也報名這裏了？」

寧清趴在母親的腿上，懶懶的張嘴，點頭，「他來了虎鎮。」

「來這裏幹什麼？」

寧清搖搖頭，她對韓建棟那麼懼怕，根本不會去主動打聽這些事情。

「三丫，我真慶幸你嫁給的是陸青堯。」

「哎，媽你都說了好多遍了，我知道你很喜歡你的三女婿。」

任慧卿點了點她的額頭，「如果是韓建棟，我可能就不那麼喜歡了。」

「哎？您和我爸當初不是挺滿意韓建棟的嗎？」

「韓建棟如果是一個莊稼漢，本着門當戶對，我覺得知根知底嫁過去挺好的。可他自己存了不該動的心思，做工啥的，不就是想和青堯比個高下？」

也幸好嫁進韓家的不是寧清，不然這會兒被陸冬梅壓榨的就是她了。

其實，當初任慧卿連韓建棟都瞧不上，她閨女就算是年紀再大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工作又體面，娘家有本事，嫁給誰不好？可，那會兒合適的都嫁人了，矮子裏拔高，只有韓建棟。

「這沒什麼可比的，陸隊長氣質就不一樣。」

「你這是真的看對眼了，所以覺得怎麼都好。」任慧卿笑了笑，摸著閨女的腦袋繼續道：「現在也挺好的，就是回家不方便，加上你肚子一天天大了，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我看看有沒有法子來照顧你。」

「不用，媽，我既然決定要這個孩子，就能解決這件事。再說，我上頭兩個姐姐，你都沒有管，你來照顧我，她兩知道不得吃味？」

「吃什麼味？她兩生的時候，我也上去看了，況且，人家有婆婆照顧，要我幹嘛？你嫁給青堯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陸家那老太是不會放你婆婆離開的，我也不想委屈你。」

「真不用，別最後把你累著。我和青堯商量好了，看看鎮子上或者生產隊的土著民中有沒有缺錢的，我和青堯出錢，讓她幫忙照顧一下我。再者，我也是醫生，生產住院一條龍服務，能有什麼大事？」

任慧卿聽閨女沒有鬆口的意思，也不爭論，乾脆就退一步，「你生的時候得和我說，你兩個姐姐都是這樣的，還有坐月子的時候，我也不放心。」

寧清也知道母上大人退步了，沒在堅持。

反正，保姆會一直雇著，怎麼也得等到孩子1歲后……

等到母親再次來的時候再給她洗腦算了，免得現在說多了，還要挨頓打。

任慧卿一行人住了三四天就回去了。

同年十月，國慶剛過，生產隊就把韓建棟開除了，原因是——聚眾鬧事！

寧清知道這件事，是在半個月後，收到陸老太的信里看到的。

寧清疑惑問道：「他和誰鬧事？」

陸青堯和往常一樣，只是略略掃了眼信就扔給了寧清，聽到她這麼問，冷嘲勾唇，「我到了生產隊，就讓他帶着幾個新工堵了，他口不擇言，被路過的大隊聽到，直接處理了。」

辱罵上司，不服管教——僅僅這兩條就夠他喝一壺的。

寧清皺眉，「那人也是有病，一輩子就是個糊塗蛋，你有沒有事？」

「我能有什麼事？我可是一打十。」

他伸手把媳婦嘴邊的飯粒擦了擦。

寧清甩了甩手中的信，沒好氣道：「這次你要怎麼回？這信里的話，可比平時發過來那些難聽多了。」

說來也是有意思，這陸老太往虎鎮寄的信不多，可每一次都是罵陸青堯的。

陸青堯，「不回。」

現在田裏的事情多，他相信陸老太不會來。

不過，前兩天被押送回去的韓建棟應該快到家了吧？

……

翌日，韓建棟在韓家村、寧家村幾個生產隊的圍觀下，被批鬥了一番，陸老太面上無光，韓家面上同樣無光。

這下，陸老太更加怨恨陸青堯夫婦兩。

陸老太回到家，當場就對陸家二房發了火，「怎麼？陸國義，這就是你那個好兒子想要的？你不覺得丟臉嗎？」

陸冬梅此時也氣急，坐在陸老太身邊對二哥開炮，「就是，二哥，咱們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寧清能嫁給陸青堯完全是因為我家建棟的成全，他就是這樣報答我家建棟的？」

陸國義被說的腦袋直縮，心裏對這個兒子的表現也是失望不已。

韓建棟去這裏的時候，他還專門寫信告訴那小子，一定要好好照顧韓建棟，有什麼事盡量忍着。

陸老頭拿着旱煙的手都開始抖，「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應該和家人說，幹嘛要鬧到領導那裏？」

陸母被氣笑了，「怎麼？我家青堯被他打，還要幫他求情？我兒子沒那麼賤。」

陸國義瞪了眼陸母，「你說什麼呢！」

陸母嘲諷的勾起唇角，「陸國義，那是你兒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陸老頭：「老二家的，你什麼意思？」

「這件事情我兒子沒錯，二老之前寫的那封信，我就不計較了。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去麻煩我兒子。」說着，陸母看向陸國義，「再有一次，不是離婚，就是分家！」

她說完，也不管這些人是什麼表情，轉身走了出去。

她跟着陸國義軟了半輩子，糟了一輩子罪，不能讓兒子再餘生受罪。

陸母回到屋裏，不一會，三弟妹祝春花走了進來，「嫂子，你也彆氣了。」

陸母看了眼來人，繼續綉着手裏的鞋墊，語氣如常，「我說的不是氣話，是真那樣打算的。」

她看了眼幫她纏線的祝春花，苦笑繼續道：「青堯從小就是個不服管教的人，小時候和大房家的青山一起玩的時候，其實我也知道每次都是青山的錯，為了顧及媽的態度，或者說，想給青堯爭取點好吃的，就直接把所有錯誤都讓青堯扛着，現在他和我不親近，卻十分孝順。如今，他成家了，我不想再讓他扛這麼多。」

這也是為什麼，她看到兒子維護媳婦時，雖然傷心，但也會尊重他的意思，不為難媳婦。

祝春花像是想到什麼，眼中劃過一絲憂傷，「你也有你的苦，我那侄子長大后就明白了。他們小的時候，就缺口吃的。媽就是偏心，我和我家那口子都是軟弱的人，也沒照顧好孩子，只有青水活了下來。」

她剛嫁進陸家的時候，第一年就懷了孩子，但是被大房的人和陸老太一起害的流產，後來因為身子沒養好，後續懷了三四個也都沒了，好不容易清水活了下來，從小還生病。

她知道自己沒本事，她丈夫只是個莊稼漢，離了陸老太根本活不下去，只能唯唯諾諾的依附着陸家。

陸母走神間，針刺了下自己的手，鮮血瞬間流了出來，眼神黯淡。

「就算是不軟弱又怎麼樣？我的大閨女是生了下來，可還是耐不住陸老太的偏心，讓她小小年紀上山拾柴，失足掉了下去，屍骨都找不到。」

兩人之後就是一陣沉默。

祝春花過了好久才道：「嗯，這樣看，分家也好，挺好的。」

她也是當婆婆的人，家裏就一個媳婦，因為胎位不正，地里上工的時候，被大房家的孫子一推，直接流掉了，到現在都沒再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