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蔓把玩着手裏的竹簡,硬硬的,缺口處被磨得很光滑,有一邊缺了個角,不知這是做什麼用的。
要讓她猜,應當是記錄信息的,這種東西也只有道君才能讀出來。
搓著搓著,她的指腹像被針尖刺了一下。
真疼。
她細細查看,指尖並沒有一絲傷痕,又拿出竹簡看了看,也沒找到划傷她的地方,真是奇怪。
回到家,洛蔓倚在窗口,紫藤花在夜色中像一串串葡萄,她的目光飄到院子裏,流連在丹城上空,又往更遠處飄去。
兒時,洛黛每天都會來看她,她總會問:「雪山哪邊有什麼?我想去看看。」
洛蔓從小就活得極為謹慎,外界很危險,她不是靈修,只能活在這方小天地里,要不是父親力保,她早就被送到外城去了。
她搖搖頭,恍然若夢。
白色的靈力團從掌心飄起,像蒲公英一樣往窗外飄去,意隨心動,光團緩慢散開,像是點點星光,落在花園裏的草木上。
它們在睡夢中把靈力納入身體,快樂地抖動了兩下葉片。
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喜歡跟花草呆在一起,它們的心思極為單純,只要用心照顧,就會開出美麗的花朵,不像人類,複雜的讓她生厭。
她想念洛黛,不僅僅因為是親人,而是那些有關洛家的記憶,那些午後時光,父親的笑容,微溫的甜湯,只有她們兩人記得,和妹妹聊起過去,總讓她有些許慰藉。
妹妹在做什麼?到了丹城,就沒再見過她。
晨光熹微,洛蔓不疾不徐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昨夜她沒吃道君給得丹藥,一夜未眠,卻也毫無倦意。
靈修幾乎不用睡覺,就算休息,半個時辰即可,她那時羨慕不已,覺得一天多出了大把時光,可現在才覺得,睡得香甜,並不是什麼壞事。
里木躺在她佈置好的牢房中,面具扔在一旁,呼呼大睡,眼睫微顫,四肢攤開,像是毫無防備。
「有事找你。」她雙手環胸。
沒有聲音。
毫不猶豫,她凝出一團水霧,將潑未潑之時,床上的人慢悠悠起身,伸了個懶腰,微微低垂的眼眸中,狡黠的光一閃而過,「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摘掉面具?」
「怎麼?喜歡看我帥氣的臉?」他又把面具貼了回去。
洛蔓伸手開門,發現鎖頭早已落地,既然門開了,他為什麼一直呆在這裏?
還有,他去哪了?
捧著半扇油乎乎的烤羊排,走在長長的巷道中,里木苦着臉,「本來就沒多少酒了,還被你一網打盡。」
「誰讓你在我的地盤呢。」洛蔓嘴角微勾,顯然心情不錯。
「你有沒有嘗試過釀酒?」
「靈修不許飲酒。」
「雪山上那麼冷,要是沒有酒,我怕堅持不住。」
洛蔓想了想,「你有方子嗎?」
「凡人釀出的酒,不好喝。」
巷道幽幽,贏帝病後,玄甲武士只剩寥寥數人,懶散許多,遠遠看到他們,便閃到另一條巷子中。
她扣響滿是藤蔓的門,半天才聽到兩聲咳嗽。
推開門,還是一樣凌亂,老媼靠在寬大的躺椅中,縮成小小一團,像是縮了水的棉絮,眸子一轉,依舊精光四射。
「老師,我來看你了。」
「你是誰?」聲音微弱卻警覺。
「洛蔓,老師,我給你帶了烤羊肉和酒。」
「真得嗎?」老媼握住身邊的拐杖,掙扎了兩下才起身。
打掃庭除,切肉倒酒,分工合作,兩人十分默契,不到半個時辰,院子就煥然一新。
桌上的肉已經被吃掉大半,酒倒是沒喝幾口。
「這酒太差了,還不如洗腳水噶。」老媼聞了聞酒。
一直沒說話的里木眼睛一亮,「我也這麼覺得。」
「去把我的酒拿出來。」
洛蔓熟門熟路進了廚房,捧著個褐色的酒罈走了出來。
不等老媼開口,里木接過酒罈,撕開封口,先低頭深深吸了口氣,眼神一亮,「好酒,好酒。」
金黃色的液體順着罐口流出,空氣中飄着濃厚的酒香,果香混雜着蜂蜜的甜意,不喝只聞,都明白之間的天差地別。
「為了今天的相聚。」里木深吸一口氣,一口喝光,滿足地眯起眼睛,「真是好酒,好酒。」
洛蔓抿了抿唇,把酒杯推得遠了一點,她心裏想着別的事。
「別管她,靈修就是那麼死板。」老媼一口飲盡杯中酒,兩人你一碗我一碗,眼花繚亂,一壇酒這麼就喝光了。
「老師,能教我釀酒嗎?」里木雙眼發光,他就像烏鴉,看到閃亮亮的東西,就會撲上去,咬上就絕不鬆口。
「只有靈修才能釀酒。」老媼臉色紅潤,她似乎很喜歡里木,對他十分友善,
「教給她就行。」
老媼冷笑,「她怎麼會學凡人伎倆?靈修向來高高在上。」
慢著...
靈修比凡人厲害,那不是理所應當嗎?若沒有靈修,凡人早就餓死了。
「晚霞城大旱,若靈修不出手,恐怕他們連今年都過不去。」洛蔓垂着眼帘。
「你是打算出手幫忙了?」
「如果凡人不感謝靈修,尊重靈修,那靈修為何要幫他們?」洛蔓聲音雖低,但依舊能聽出隱隱怒意。
「千萬別幫,凡人就像螞蟻窩裏的螞蟻,死了就死了,靈修幹嘛要發善心。」老媼滿不在乎。
啞口無言。
「別說那麼遠。」里木開口,「要上雪山,就要有酒,要不然凡人和靈修都撐不住,你必須學。」
洛蔓壓住心中的煩躁,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爭執,等拿到冰晶蓮,一切便迎刃而解。
老媼拿出酒麴,「你伸出手。」
她伸出手。
「不是你。」
里木伸出手,他的手掌厚實,手指細長,右手掌心處,有一個黑點。
「握住他的手。」
洛蔓皺眉,「不。」
「酒麴需要溫度發酵,溫度低,它們沉睡不醒,溫度高,它們會被燙死,只有合適的溫度才能催發,靈修的體溫比凡人低,你需要感受他的體溫,才能找到合適的溫度。」
她不情願地握住他的手,果然十分溫暖,里木擠了兩下眼睛,一副被她佔了便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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