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陽說得輕描淡寫,語氣中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確定。
「我不想接受。」
「那就變成強者,能保護別人的強者。」
她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從父親的目光中,她知道,他全都明白。
「蔓兒,為父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是。」洛天陽拿起一塊綠豆糕吃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整個花園,神情滿足。
花園,父親,天空,地面,漸漸變得透明,她伸出手,試圖觸碰父親,指尖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選的?她的腦袋像是要炸開,追尋了許久的兇手,沒想到會是自己,錐心之痛。
直到她又看到了道君,他的眼神中沒有憐憫,只有瞭然。
「這些記憶對你來說,太沉重了。」他伸出手指點了下她的額間,「再過一段輕鬆時光吧。」
朱紅大殿在晨光中靜靜矗立,牆角處長出了一顆顫巍巍的草葉,它像是感覺到了綿綿水意,葉片舒展,迎向東方的第一縷陽光。
白色的水霧滋潤着朵朵鮮花,算算時間,洛蔓已經進宮半個月了。
「起得夠早的。」柳姑姑站在她身後,微微頷首,「你算是這些靈修中,最聽話的。」
她低下頭,把臉埋在一簇雪白的茉莉花中,深吸了一口氣,「很香,皇后最喜歡這種香味。」
「知道了。」工具間有陶罐,她把花放到罐子裏,遞了過去。
「吃得不少,怎麼人一點不見胖。」柳姑姑嘆了口氣,「我讓人多送兩碗雞湯過來。」
洛蔓揉了揉額角,那天醒來,發現蒲道君早已斷氣,太子派人把她送了回來,讓她好生休息,可她總是一陣陣心悸,像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吃點粥吧。」洛蔓打開食盒。
「玉粳粥,玉散米加了青汁,蓮心,苦梗,舊葉,四種藥材熬制而成,至少需要五個時辰的微火,可不是給一般人吃的。」葛英圓潤了些,但臉色還是有些憔悴。
「若有前世,你就是那書蟲。」洛蔓把粥送到她嘴邊,「少說話,多休息。」
「我想去書庫,能送來這粥的人,我猜肯定是太子,他很重視你,你提要求,他肯定不會拒絕。」
「我試試吧。」洛蔓心不在焉地應和道。
她起身到花園中清洗魚池,快洗完的時候,聽到一聲輕笑。
「你倒是勤勤懇懇。」贏啟著絳紗袍,腳步輕盈,明顯心情不錯。
「太子好。」她低頭行禮。
「柳葉,你這次做得不錯,為本王解決了心頭大患,該賞!」
「只是碰巧。」
贏啟對她的謙卑越發滿意,「想要什麼獎賞?」
「想去書庫看看,順便討要個人。」
「書庫?你很喜歡讀書?」
洛蔓垂著頭,沒說話。
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回答,贏啟雙手背後,繞着花園緩緩步行,洛蔓左顧右盼一番,也只好低頭跟在他身後。
涼亭中坐下,宮女送上茶點。
「這花園經你打理,看起來不一般。」贏啟的目光掃過大朵的芍藥,清澈的池水,肥碩的錦鯉浮上水面,吐了幾個泡泡。
洛蔓繼續裝乖巧。
「應當讓別的靈修來看看,世上還是有懂事的靈修的。」
呵,聽話的工具人。
我也想要。
洛蔓心裏翻了個白眼。
「你是從丹城來的?見過道君嗎?」贏啟貌似不經意地問道,狹長的雙目瞟了她一眼。
「在遠處見過。」
「過來坐。」
她站在一邊,縮著脖子,兩腿發抖,「民女要是坐下,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贏啟點頭,「賜她一杯綠茶。」
滾燙的綠茶遞到她手邊,洛蔓雙手顫抖,任由滾燙的杯底緊貼著皮膚,一點靈力也沒用。
「哎,要是那些靈修,都跟你一樣識趣多好,可惜他們偏偏總愛在本王面前賣弄。」
她聽出了贏啟的妒意,身為皇子,至尊血脈,竟然沒有靈力,簡直是奇恥大辱。
「你家裏還有別人嗎?」
「父母都死於沙暴。」
「那你的相好呢?」
「穿過旋風后,他就不知所蹤了。」
「大概是他把你賣掉的。」贏啟點頭,「若不是我把你從月家手中救了出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謝太子救命之恩,小女子萬死不辭。」洛蔓抿著唇。
贏啟哈哈大笑,「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你對道君怎麼看?」
洛蔓垂著頭,「敬若神明。」
「恩,這是實話。」贏啟點頭,「可我要告訴你,這世上的惡事,大半都是因他而起。」
「不可能。」洛蔓渾身一抖。
「哎,真是可憐人。」贏啟嘖嘖嘆氣,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他抿了一口茶水,起身面對花園,「藏琅勝地本是大神的宅院,修鍊有成,便飛升了,因為伺候神仙有功,神仙便把藏琅勝地賞給了贏家,所以贏家才是真正的主人。」
人人都愛講故事,到底哪個說得是真?
「大神飛升時,帶走了所有的靈氣,他說運用靈氣,需要極高的智慧,凡人有了靈氣,只會毀掉藏琅勝地,贏家忠心耿耿,自然唯命是從,可偏偏有個不聽話的小子,盜取了大神的玉瓶,喝了裏面的靈露,區區凡人,想承神意,自然受了天罰。」
「一夜之間,旋風四起,良田變為了沙漠,毀掉了成片的村莊,死傷無數,道君終於有了靈力。」
「旋風是道君造出來的?」
故事實在是匪夷所思,要問她有幾分信?沒有。
不過她的頭越發痛了。
「旋風年年擴大,人心惶惶,動搖國之根本,因為道君,日日年年,軍費高漲,貧民越來越多,靈修也成為了案板上的肉,誰都想吃一口,若是沒有道君,藏琅勝地,必將是一塊福地。」
「誰能對付道君?」
像是回答又像是反問。
「道君有個小嗜好,他喜歡喝茶,等你獲得他的信任,就把它放進去。」
「我為何不告訴道君?」洛蔓盯着桌上的藥盒,普普通通,並無一絲特色。
「你大可去說。」贏啟胸有成竹起身,「不過,你能在宮裏活下來,一定不是蠢人。」
他放緩語氣,「你想放,就放,不想放,我絕不強求,我相信命運會帶你找到真相。」
她不信。
贏啟未在多說,他半眯着眼睛,坐了好一陣,像是思考,也像是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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