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杵著拐杖往外走,渾身仿佛被抽去精氣神瞬間蒼老許多。
「老夫人,您仔細腳下。」林姨娘趕緊撐住沈老夫人軟下去的身體,低聲勸慰:「夫人也是無心之言,您別放在心上。」
火上澆油,
沈月眺了眼溫順的林姨娘,腦海中頓時復現一句話來,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再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自己懷胎十月的骨血被人養成不學無術的草包。
沈老夫人本就在氣頭上,再看到林姨娘同自己侄女相似的臉,五分怒都被故人之死升上十分。
這一次宋敏和沈毓婉怕是撞到鐵板了。
恐怕不止是責罰,記名嫡子的撫養權也會被奪走。
接下來的場合不適合小輩在場,見事情已經按照自己預期發展,
沈月同沈老夫人請示後帶著凝香準備回院子,
這般進退得度的眼力見讓沈老夫人連連點頭:「此間事了,月丫頭多來福壽堂陪老婆子說句話,你放心,有老婆子在,定然不會讓她隨意將你發嫁出去。」
「孫女謝過祖母,」
老夫人這是投桃報李了!
她送了老夫人一個沖宋敏發難的契機,老夫人便還她一個庇護。
沈月拜別沈老夫人後,
挑了條綠茵路晃悠著散心,
行至半路,主僕二人在花園撞見連官服都沒換匆匆趕回的沈崇文,他額上青筋直跳,顯然怒氣難忍。
眼尾微挑,沈月行禮後退到路旁,
重生到現在才不過三四天的功夫,她卻仿佛渡過了三四月的模樣,
縱火報復,救朱謹,尋人,宮宴的見招拆招,回府的借力打力。
看似自己很容易的占了上風,實則背後是日夜不斷地盤算,
如今沈毓婉闖了大禍,還連累了宋敏,接下來的半月甚至一個月,想來兩人沒空在顧忌報復自己了,得蹭這個時機想辦法將宋敏的管家權奪去才行........
沈月迎著霞光,兀地笑出聲來,
「姑娘可是想到什麼喜事了?」
凝香見她笑開心也跟著笑起來,從知道要回沈府後,姑娘就再也沒有真心的笑容了,
喜事?改變算不算喜事?
徹底埋葬軟弱的自己算不算喜事?
沈月折斷手邊的花枝,一滴淚毫無徵兆地掉下來落在花瓣上:「凝香,若你喜歡的那個人變得惡毒,狠辣,錙銖必報,你還會喜歡她嗎?」
「會。」『
凝香眼底划過一抹心疼,總覺得此刻的姑娘如從高處跌落的琉璃一樣,風一吹便會馬上碎掉,咬咬牙,她不顧規矩上前抱住沈月:「不管變成什麼樣,姑娘都是凝香的姑娘,」
沈月低頭看著胸前滿是繭子的手,眼前驀然模糊起來,
重生真好........
脆弱仿佛只是幻影,
不過一息,沈月嬉笑著拍著凝香胳膊:「傻姑娘,姑娘逗你玩的,哭什麼。」
*
次日一早,
睡眼惺忪的沈月被凝香挖起來,聽她打探來的消息。
「大人命人將大姑娘拖到祠堂反省,而記在夫人名下的大公子也被挪到老夫人院中撫養。」凝香話語間皆是痛快:「大姑娘處處為難姑娘,老天有眼,合該她落到如今下場。」
「老天有沒有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惡人自有惡人磨。」
一番打岔,沈月睡意消散的無影無蹤,索性磨墨規劃鋪子事宜。
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活該鬼吃人。
亂世將起,唯有自身強大才能安身立命。
晌午剛過,
沈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進門,「二姑娘,老夫人請您打扮一下去正廳,太子殿下特意尋您來了。」
朱軒禹來做什麼?
今生朱謹並未提起京郊後山的救命之恩,且自己對外宣稱毀了容,還有什麼值得朱軒禹惦記的?
想到朱謹,沈月心中陡然浮起一抹疑竇,
前世這會兒朱謹已經將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消息放了出去,以警告京都那些看輕自己的人,
可昨日宮內相見,除了沈毓婉逼自己拿掉面具那刻,朱謹其餘時間都未正眼看過自己,
莫非是因為今生她並未受欺負,所以朱謹便裝作不認識免得拖累自己,等日後有需要再站出來?
筆尖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泅出一團黑影。
她呼出一口濁氣,以朱謹的性格,還真做得出來!
將毀掉的紙張揉成一團,沈月簡單收拾便帶著凝香往正廳去。
正廳主座,
朱軒禹一身錦衣,墨發用玉冠高束,手托白玉盞,舉手投足間皆是矜貴,
「自昨日見過二姑娘同謝大姑娘對弈後,二姑娘那精湛的棋藝讓本殿下嘆服,這才冒昧前來討教。」
「能得太子殿下看中,是阿月的福氣。」
沈老夫人笑得眉不見眼,見沈月身影出現在門口,立刻招手:「月丫頭,還不快來見過殿下。」
「臣女沈月拜見太子。」
沈月躬身行禮後疏離的站在最末尾,眸色清冷。
沈老夫人窺見朱軒禹落在沈月腰臀上那抹垂涎的目光,眼底笑意越深。本來她還發愁沈月毀容日後婚事怎麼辦,沒想到太子竟然主動提出想和沈月對弈,
若是沈月能在接觸中籠住太子的心,進東宮也算是她最好的歸屬了。
一番盤算,她起身留二人獨處:「老婆子年紀大了坐不住,月丫頭且好好陪殿下對弈兩局。」
「祖母,此舉不妥。」
沈月揚眉看向朱軒禹,隱在面具後的眉眼蔭翳:「男女七歲不同席,孫女和殿下孤男寡女怎能獨處。」
「對弈乃君子之事,何來不妥。」
朱軒禹被拒絕,心中隱隱不悅:「更何況這是沈府,左右不會傳出對二姑娘不利的言語,二姑娘又有何擔心的。」
擔心?
自然是有的!
沈月睫毛輕顫,隱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
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當場殺了這個噁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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