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話，保持體力。」

  裴應淮顯然也感受到了手上的鬆動。

  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在生死關頭，居然也淡著一雙眉眼。

  「葉小姐！」

  王勝虎的聲音從腳下傳來，葉蘭音輕輕低頭，發現他探出一個腦袋，滿頭大汗地判斷著形勢。

  葉蘭音的腳踝懸在他上方，如果拉著腳踝，應該可以拽住人。

  但是……

  王勝虎面露難色。

  裴應淮常年健身，一身肌肉很結實，葉蘭音再瘦，也有將近一百斤。

  兩人加在一起往下墜，加速度會把他也帶下去。

  裴應淮看著底下漸漸充盈的氣墊，冷聲道。

  「這個窗框邊緣快裂開了，你在底下拖著葉蘭音，減輕重量，等待氣墊充好！」

  王勝虎眼睛一亮，趕緊探出身體，用手掌托住葉蘭音的腳。

  裴應淮的受力手陡然一輕。

  「王副隊，要不我鬆手，你把我拉進去吧。」

  葉蘭音唯恐自己變成邊緣開裂的最後一根稻草。

  王勝虎想答應，裴應淮卻厲聲喝止。

  「不行，你身上都是汗，萬一沒拉穩，摔下去就死定了。」

  他能感到自己攥著葉蘭音的那隻手已經在慢慢下滑。

  「是的，葉小姐，這樣有風險，還是我拖著你穩妥。」

  王勝虎出的汗都快模糊視線了，他往下大吼。

  「鍾特助，氣墊好了嗎？」

  「快，快把氣充起來！」

  鍾立站在樓下，焦急地看著慢慢鼓起來的逃生氣墊。

  五樓，兩個人，衝擊力不小，氣墊得再鼓一點。

  「再堅持半分鐘！」

  他揚起頭，看著樓邊墜著的兩人，瘋狂冒汗。

  裴總要是出了事，他也萬死難辭。

  「穩住！」

  感受到葉蘭音顫抖的腳尖，王勝虎給兩人鼓勁。

  「裂縫……擴大了……」

  葉蘭音顫抖著嗓音，盯著裴應淮的手。

  三人一齊向上望去，裴應淮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葉蘭音。」

  他沉眼低下頭。

  「底下的墊子差不多好了，你先鬆手，我再支撐片刻。」

  王勝虎看了一眼，做出判斷：「可以，這個充氣度，不會有事。」

  「待會雙手抱頭，側身往下，別怕。」

  裴應淮一點點給葉蘭音講落下去的要領。

  「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睛，千萬別用手腳撐地。」

  葉蘭音抿住嘴：「嗯。」

  她閉了閉眼：「我放手了。」

  從五樓空中主動往下落，真是考驗心理素質啊。

  鬆手的瞬間，葉蘭音睜開眼，突然看到裴應淮攀著的邊緣徹底斷裂。

  「裴應淮！」

  她睜大眼睛，指尖重新觸到他的手。

  「照我說的做，別怕。」

  烈烈風聲中，葉蘭音緊緊蜷縮著閉上眼，最後的畫面是裴應淮溫和的眼睛。

  「啪」的一聲，葉蘭音只感到背後猛地被打了一下，隨即暈乎乎地躺在了氣墊上。

  氣墊猛地又震了一下，她只聽見一聲悶哼，隨即是周圍人的喧譁低吼。

  裴應淮安全落下了嗎？

  葉蘭音心中惶然，想爬起來開口問一句。

  可她整個人軟綿綿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昏迷的最後，是手背上溫熱的液體觸感。

  ……

  「患者身體體徵平穩，看樣子是受到驚嚇和高空落地衝擊引發的休克。」

  迷迷糊糊中，葉蘭音聽見耳邊有很多雜音。

  迎著刺眼白光理智回籠的瞬間，她渾身血液凝固。

  「裴應淮呢？」

  她手上有乾涸的血跡，她知道自己沒有受傷，那這血……

  葉蘭音牙齒打顫，忍不住哽咽：「裴應淮呢？他安全了嗎？」

  「你醒了？情緒保持穩定，別激動。」

  救護車上隨行的醫護過來查看葉蘭音的體徵，見到她通紅的雙眼時愣住了。

  「裴應淮……裴應淮……」

  葉蘭音見他們避而不答，心中一片荒涼。

  一想到裴應淮為了救她，可能重傷或者死亡。

  她忍不住抖著身體，無聲痛哭起來。

  明明想遠離他，卻越欠越多。

  救護車拐了個彎，停下來，其他人迅速把她帶著擔架一起拖下車，往急診室飛奔。

  何源的私立醫院有一棟專門為裴家設的樓，現在所有人嚴陣以待，就等著傷患就位後進行檢查手術。

  葉蘭音恍惚間偏過頭，看見鄰位的救護車上也抬下來一副擔架。

  一時間她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有那垂下的手上閃耀的名表，和鮮血滴落的紗布。

  怎麼會有這麼多血……

  她任憑護士把她推進核磁共振機，怔怔地盯著狹小的機器頂端。

  連幽閉空間都不怕了。

  做完檢查，護士把她推出來，等在外面的鐘立走過來，看見臉色透明到幾乎破碎的葉蘭音，忍不住皺眉。

  「醫生，葉小姐的身體沒問題吧？她這狀態真的正常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葉蘭音倏然回神。

  「鍾立！」

  她儀態全無，抖著嘴唇澀然開口。

  「裴總、裴總還好嗎？」

  既然鍾立還能來看她，裴應淮應該沒出事吧？

  鍾立見她這副模樣，心中升起的一點怨忿也消散了。

  「葉小姐，裴總落下時，右臂被掉落的水泥塊砸斷了。」

  「什麼？！」

  擔架上的女人低呼一聲，小護士連忙瞪了他一眼。

  「病人不能受刺激，別亂說話！」

  見葉蘭音的臉色倏然慘白，鍾立咽了口口水，解釋道。

  「何院長在裡面做手術，還好不是粉碎性骨折，問題應該不是太大。」

  只是這話完全安慰不了一點，葉蘭音怔怔地盯著手術室外的紅燈，眼淚簌簌往下流落。

  「你還好嗎？檢查顯示你只有點皮外傷，頭不暈吧？」

  護士見漂亮的女人哭成這樣，忍不住關心地問她。

  聽說手術室裡面的是大人物，兩人是在綁架中受傷的。

  她一邊感嘆小說情節被自己遇到了，一邊有條不紊地幫葉蘭音做好擦傷護理。

  「我不暈，身上也沒有不舒服。」

  葉蘭音輕聲搖頭，護士鬆了口氣。

  「那你應該沒事了，要回病房休息，還是我給你換輪椅，你在這裡坐著？」

  「換輪椅。」

  葉蘭音斬釘截鐵。

  她除了有些輕微失血和皮外傷，其他都好。

  裴應淮的情況還不知道怎麼樣，這會讓她回病房，那才是折磨她的心。

  護士給她換了輪椅，葉蘭音趕緊推著輪椅靠近手術室門口。

  「這次……都怪我……」

  她抖著嗓音，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鍾立說話。

  鍾立看了看手機消息，面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葉小姐，要不您還是去病房休息吧。」

  松嶺小學的事聲勢浩大，沒來得及封鎖，現在已經出了緊急新聞。

  裴氏集團掌舵人出事，股價震盪，影響非同凡響。

  裴家人已經在往這邊趕來，這件事因葉蘭音而起，鍾立怕她被遷怒。

  「我再等一會兒。」

  葉蘭音沒法放心離開，她話音剛落，走廊盡頭的電梯大開，打頭的裴硯舟疾步跑了過來。

  「葉蘭音！你真是個害人精！大哥要是有事，你給我陪葬！」

  他穿著家居服，顯然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過來了。

  葉蘭音臉色白了白，沒理他。

  她紅著眼眶向裴硯舟身後看去。

  一群人圍著，裴老爺子在管家的攙扶下，正一步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