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鋒看著顧明昭，不認同他的決定。

  「殿下，屬下知道你自小在中原長大，對這裡的人與事有深厚的感情，但我還是想提醒您，中原人陰險狡詐，不可輕信，即便只是個看似柔弱的女子，也絕不可掉以輕心。」

  顧明昭淡淡道：「陰險狡詐，我經歷的比你更多，不需要你來提醒。」

  青鋒忍不住加重了語氣：「殿下，我們龍淵族以養馬為生，驍勇善戰，世代安居在西境！可中原皇帝為了得到我族的戰馬，就派李政偽裝成商人，欺騙紅葉公主的感情，在成親當夜，與中原軍隊裡應外合，血洗了王庭，屠殺我族無數無辜的性命！這樣的人，他的子民又怎麼能信賴？」

  青鋒說著，捏緊拳頭，聲音中充滿痛苦與憤怒。

  「這些事情，你找我的第一天就說過了，不用反覆強調。」顧明昭依然神色平平。

  「殿下，紅葉公主拼死將你和杜嬤嬤送出皇宮，是希望您能延續龍淵族的血脈，為族人報仇雪恨，你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

  顧明昭的目光在昏暗的牢房內顯得尤為深邃，他緩緩開口：「我沒有忘記，但現在，你與其耗費精力去監視廖晴嵐，還不如多去尋找些證據，助我早日脫困。」

  青鋒聽到這裡，心中一緊，誤以為顧明昭在責怪他辦事不力，急忙低下頭：「殿下教訓的是，屬下這就去辦。」

  他起身正欲離開，顧明昭又有新的指示：「你把收集到的證據都交給廖晴嵐，她是丞相嫡女，身份尊貴，由她出面遞交這些證據，更有分量。」

  「殿下！她是個外人，萬一她……」

  「不必多言，照做便是。」顧明昭打斷了青鋒的話。

  青鋒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顧明昭已經閉上眼睛，儼然一副送客的表情，他只能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道：「屬下告退。」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小殿下還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他深感無力。

  可顧明昭是龍淵王族唯一的血脈，他只能先救他出來，再徐徐圖之。

  青鋒走後，顧明昭緩緩睜開雙眼，眼中一片澄明，仿佛能看透世間萬物。

  他嘴角微微一彎，勾起一抹冷笑，笑容中透著悲涼與無奈。

  回想起他入獄第一天，自稱是龍淵王庭死士的青鋒便找上門來的情景。

  「龍淵族？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顧明昭覺得自己又遇到了騙子。

  青鋒見他一臉懷疑，跪在他面前，講述自己的經歷：「當年李政靠著滅龍淵，得戰馬的功勞，奪得太子之位，還將紅葉公主囚禁於東宮。他怕別人知道自己的儲君之位來路不正，焚毀關於龍淵族的所有記載。」

  「龍淵亡族後，我便來到中原，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尋找機會解救紅葉公主！」

  青鋒說著說著，眼中閃過一絲淚光：「紅葉公主恨自己輕信他人，落得國破家亡，甚至還懷了仇人的骨肉，產下小殿下後，趁著守備薄弱之際，安排杜嬤嬤帶著您逃出皇宮，在牆上留下血書，然後自刎於東宮，以死明志。」

  「我好不容易混進皇宮，卻得到紅葉公主的死訊。但我不能放棄，我必須找到您和杜嬤嬤。我費盡心思，終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杜嬤嬤的線索。然而，當我找到她時，她已經離世了。」

  青鋒聲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在中原四處漂泊，尋找您的下落，如同大海撈針一樣。如果不是這次鄭國公聲勢過於浩大，捆著您遊街，我還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

  「您的臉，和紅葉公主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和公主一模一樣。」青鋒的話語中，蘊藏著深深的眷戀，仿佛透過顧明昭，在懷念遙遠的故人。

  「仇人踩著龍淵族的血登上皇位，您是龍淵王庭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必須肩負起龍淵復興的重任，為你母親和龍淵族人們討回公道！」

  顧明昭靜靜聽著青鋒講述，不發一言。

  他小時候也曾經想過，為什麼別人都有父母，自己卻沒有。

  他身邊唯一的親人是個啞巴嬤嬤，什麼也問不出來。

  久而久之，接受了自己沒有父母這件事，也就不再去想了。

  顧明昭坐在昏暗的牢房裡，心中的震驚與混亂難以言表。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會如此錯綜複雜。

  更未料到，自己的生父竟會是當朝皇帝，母親是亡國公主。

  這一切對他來說，太過荒謬，太過不可思議。

  他自幼便是孤兒，在他心中，父親和母親只是兩個陌生的代號，從未真正存在過。

  因此，當青鋒提到那段血海深仇時，他只覺得與自己無關，像是在聽一個遙遠的故事。

  這麼多年，他為了活下去，已經拼盡全力。

  即便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從未想過要去尋找那個皇帝父親，更不想捲入龍淵族的復仇計劃。

  然而，他當下身陷囹圄，需要青鋒的幫助才能脫困。

  對於青鋒的提議，他嘴上答應著，心中毫無波瀾，只感到疲憊不堪。

  他想起自己從小到大所接觸的人，無一不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

  富商想將他培養成最好的男妓，賣個好價錢。

  知府千金想征服他，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青鋒則想讓他復興龍淵族，報仇雪恨。

  這些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卻從未真正關心過他。

  青鋒與他相認後，所說種種，都是自己母親所背負的血海深仇。

  沒有半句話詢問自己這麼多年是怎麼過的。

  一個八歲就失去庇護的幼童，如何在這世道掙扎求生，如何面對生活的種種磨難。

  這些對於青鋒來說，似乎並不重要。

  顧明昭的思緒亂飄著，不由自主又看向牆角邊，那袋廖晴嵐帶來的點心。

  袋子上印著「天香齋」的字樣，這是京城最有名的點心鋪子，出品的點心不僅味道極佳，包裝也十分講究。

  剛才廖晴嵐離開的時候腳步太過倉促，那包點心被她踩了幾腳，原本精美的包裝上沾染了些許泥濘。

  他不禁開始思考，那廖晴嵐呢？

  她接近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在這個世界上，孤零零地飄蕩了太久，早已習慣利用和欺騙。

  廖晴嵐這樣看似什麼都不圖得，反而讓他覺得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