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隱之是被無影落影從床上拖起來的，到寢殿的時候，還有些沒從宿醉中醒過來。

蘇七讓到一邊，把小七也抱下了床。

「你快給阿夜瞧瞧，他剛才真的醒過來了一瞬，但只說了兩句話就重新睡了過去。」

顧隱之醒了醒神，示意寢殿里的人不要說話，他坐到床榻邊上，閉上眼睛，仔細的替夜景辰把脈。

一時間，整個寢殿里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連呼吸都刻意放慢，生怕驚擾到了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隱之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底劃過一抹喜色。

「脈象平穩，的確是醒了。」

蘇七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與小七對視一眼。

顧隱之想起蘇七剛才說的話，「你說他醒后說了兩句話，是什麼話？」

蘇七一怔，垂在身側的雙拳下意識的收緊。

顧隱之察覺到了一絲異樣，讓無影落影將小七帶出去。

殿門關上后，他才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他說了什麼？」

蘇七迎上他的視線，「他說『你是誰？』，還有……『我是誰？』。」

顧隱之下意識的去摸腰間的酒葫蘆，但他是被拖起來的，酒葫蘆並不在，只得走到桌案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你怎麼看？」

蘇七抿著唇，走近床榻，視線落在他頭部的傷口處。

「他會不會是忘記所有一切了？」

顧隱之拿著茶盞的手一滯，好一會，他才喃喃出一句，「或許忘了，對他眼下的病情才有幫助。」

「什麼意思？」蘇七轉身看向顧隱之，「你剛才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有說？」

顧隱之嘆了一口氣，「你也懂醫術，應當知道，人的七情六慾皆會體現在脈象中，我剛才替他摸脈的時候，沒有感覺到他有七情六慾的脈象，再結合你的話來看，他不僅僅只是忘記了過往的一切，可能……」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

斟酌了半晌后，他才放下茶盞，「可能是火毒與忘情蠱的衝撞，令他的身體產生了一種自我保護，他似乎沒有七情六慾了。」

蘇七的瞳孔瞬間放大，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顧隱之走近她，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你該知道，景辰現在的病，最忌諱的便是七情六慾，如今陰差陽錯之下，他把什麼都忘了，或許，這樣才能給我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可沒有了記憶，沒有了七情六慾，那他算是什麼？」蘇七看著顧隱之的眼睛，眼角在發澀。

顧隱之張了張嘴，「這種情況，也只能往好了想。」

蘇七用力咬了一下唇，「我知道。」

顧隱之沒再說話，寢殿里的氣氛卻僵冷直下。

良久，蘇七把情緒壓下，聲音微顫的問他，「那他還有可能會好起來么？」

顧隱之點點頭，「只要記憶找回來，或者，他能重新對你動心，七情六慾自然會回來，不過……」

他的下文到了嘴邊，卻沒忍心說出口。

蘇七閉了閉眼，「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在解決他體內的火毒與忘情蠱前，我會控制住自己的。」

顧隱之最後看了一眼夜景辰，留下一句去熬藥，便轉身離開了寢殿。

蘇七站在原地，直到東邊魚肚泛白，她才回過神，撫了撫夜景辰的臉，僵硬的邁步離開寢殿。

無影落影與小七都在外面。

王府里的其餘人也都來了。

蘇七掃了他們一眼，而後才開口，聲音低啞又帶了一絲悲意。

「王爺醒后，可能會不記得一切，當然，他也不記得我與小七了，你們要切記一點，在他醒后，不可以在他面前提及我與他的過去有多恩愛，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王府里的下人面帶不解，但還是願意按照蘇七說的去做。

蘇七示意他們先退下，而後才蹲下身，抓住小七的胳膊，與他直視。

「我知道，你理解不了我方才說的話，但是，你也要記住了，不能像以前撮合我們一樣，再來一次。」

小七瞪圓了黑溜溜的眼睛，「為什麼？」

蘇七抿抿唇，「你也知道，你父王體內有一種毒，一直未找到解藥，在他好起來之前，我們都要學會忍耐。」

小七似懂非懂，「可父王那麼寵愛母妃，他怎麼可能會把母妃忘了呢？」

蘇七摸摸他的頭，「你要記住，在這個世間，還有許多的事是我們無法抗力的。」

小七悶悶的想著蘇七的話，一直沒有說話。

這時，顧隱之把葯端了過來。

蘇七讓小七在外面等著，她與他重新進入寢殿。

她沒想到的是，小七實在是對夜景辰的情況好奇到了極點，他並未留在原地，而是喚了大白繞到有木窗的那一邊。

他用以前的法子，踩在大白背上，趴到了窗台上，悄悄戳開紙窗，朝裡面看去。

寢殿里。

蘇七像以前一樣，讓夜景辰半靠在她身上，顧隱之負責喂葯。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直到一碗葯見底。

蘇七才問道：「既然他現在失憶忘情，那他的火毒還會發作么？」

顧隱之看了她一眼，「上次我也與你說過了，雖然他昏迷的時候，火毒一直沒有發作，但火毒惡化是事實，他醒后，還要看情況才能具體判斷他的狀況。」

蘇七替夜景辰擦乾淨唇角的葯漬。

顧隱之忽然問她，「以前你能喂血給他，如若現在也可以……」

「我的血已經跟以前不同了。」蘇七打斷顧隱之的話，並沒有把小七的事與他說。

顧隱之只好打消那個念頭，「如若你的血還可以，倒是可以試試每日餵食給他，能不能讓他失控的火毒慢慢好轉，變回以前每月發作一次的時候。」

「他大概什麼時候會醒？」

「這個還是要看他，不過估摸著快了。」

蘇七剛想讓無影去明鏡司說一聲，她今天不過去了。

無影的聲音卻從外面傳了進來，「王妃，順天府的府尹在府外求見。」

蘇七抿抿唇，把夜景辰放下，她一夜沒睡，黑眼圈有些重，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

「我馬上出去。」

說完，她看向顧隱之，「阿夜這裡就托你照顧了，府里的人我已經吩咐好了，他醒后，讓人來告訴我一聲。」

「好。」

蘇七一咬牙，終究還是選擇起身離開。

趴在木窗外的小七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想起蘇七發現他傷口能自行癒合后的反應，黑溜溜的眼睛霎時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