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捂著染血的半邊臉,瞪圓了一雙渾濁的眼睛,渾身都在發顫。
此時的蘇七一身怒火,腰板筆直的挺著,一臉無懼。
所有人只覺得有一座重山壓迫下來,沒人敢吱一聲,也沒人敢在心底亂想些什麼。
年輕太后的呼吸急促了幾分,蘇七這樣的行為,無疑是在挑戰皇權,令皇室難堪。
就算太皇太后再不濟,那也是東清的太皇太后。
她剛想向前幾步,卻被小皇帝扯住了袖子。
向來膽怯的小皇帝搖搖頭,無聲的示意她別輕舉妄動。
年輕太后只得站在原地不動,眸底的陰冷幾乎掩藏不住。
殿中唯一還敢說話的人,便只有文王妃一個了。
她走近蘇七,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緊了緊,「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現在能做的便是去內殿中替你照看好小七,你好好做自己想做之事。」
蘇七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朝文王妃點點頭,「多謝姐姐了。」
文王妃鬆開她的手,帶了身邊信得過的席嬤嬤,徑直朝內殿而去,不讓蘇七有後顧之憂。
不知道過了多久。
夜景辰才帶著遺詔歸來。
幾個皇室的人立即圍攏過來,視線盯在遺詔之上。
尤其是楚容曜,他臉上浮著一股執拗的勢在必得,宛若下一秒,他便會得到所有想要的一切。
這會的太皇太后已經由人扶了起來,站在一側,臉上的傷口也止了血,但仍然狼狽不堪。
夜景辰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遺詔展開。
遺詔上還跟上次在大理寺時展現的一樣,最重要的部分被故意抹去了。
有史官上前檢查遺詔上的龍印與詔書紙張,驗明真假。
直到他們確定了遺詔是真的之後,夜景辰才看了蘇七一眼,知她心意堅決,他沒再猶豫,從袖子里取出一物,扔向還守在殿里的太醫院院判。
那院判戰戰兢兢的接過東西,隔了一會才聲音發顫的開口,「這是由烏精樹樹心研磨成的粉末,沒有……沒有什麼不妥。」
說完,他跪著挪到夜景辰身前,恭恭敬敬將東西奉上。
夜景辰這才拿起瓷瓶,將裡面的樹粉灑在被抹去字樣的地方。
很快,剛才還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霎時浮現出一行字。
率先看到內容的人,一個個都臉色驚懼的退後一大步,那些個官職較低的朝臣,這才敢硬著頭皮的看一眼。
哪知道,他們的反應更甚,膽子小的人,直接一屁股癱坐在地。
「怎麼會?怎麼會是……」
朝臣們的話,驚醒了怔在原地的楚容曜,他幾步上前,一把奪過夜景辰手裡的遺詔。
將眼睛瞪至最大,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
可無論他怎麼看,看多少遍,上面顯露出來的字都是:夜景辰雖是外姓王,但朕視他如親子,他功勛卓越,有帝王之才,故,朕將皇位傳與他,爾等不得有異議!
夜景辰……是夜景辰……
遺詔上面,怎麼會是夜景辰?
楚容曜嘩的一聲合攏遺詔,雙手顫著,一張俊美的臉扭曲得異常難看。
他哆嗦著唇,不敢置信的盯向夜景辰,「是你改了遺詔?這張遺詔是假的?父皇他怎麼會……怎麼會將皇位傳給你?」
上面應該是他楚容曜的名字才對啊!
是他的!皇位是他的!
說完,他不等夜景辰回話,又攥緊了遺詔朝太皇太后看去,「你說,你說這遺詔是不是假的?」
太皇太后閉了閉眼,她不願意承認,可又能怎麼樣?
與她同床共枕幾十年的男人,臨死都不願意將皇位交給自己的兒子,而是執意要給一個外姓人。
她假傳遺詔,弄死董貴妃,也是不想眼睜睜的看著皇權落到他人手裡,她兩個兒子,不管哪一個上位,她都是這後宮最尊貴的女人。
「你說啊。」楚容曜又逼近了太皇太後幾步,手裡的遺詔幾乎要揚到她的臉上,「這遺詔是不是假的?真的遺詔在哪?在哪裡?」
大殿里的氣氛冷凝到了極點。
誰都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會變成這樣。
那些質疑夜景辰想要篡奪皇位之人,怎麼都沒有想到,這皇位原本就該是他的,是他不屑、不願,才遵守著先帝的遺令,輔佐當今小皇帝到今天。
任勞任怨的做事,在面對算計與懷疑的時候,從未說過一句多餘的話。
太皇太后終於抬手,推開面前令她心煩的遺詔。
「不是你吵著鬧著要看遺詔的么?你現在在難受什麼?」
話音落下,太皇太后便諷刺的笑了起來,她迎上他的視線,「莫不成……你一直都以為遺詔上的名字是你的?」
楚容曜的臉色鐵青得難看,瘋癲過後,只剩下了滿腔的不甘與憤怒。
太皇太后笑得更歡了,「你與你母妃一樣,就只知道白日做夢,她得寵又如何,她臨死都不知道,太上皇壓根瞧不上她的兒子,她的兒子連一個外姓人都不如啊!」
楚容曜像被人戳中了痛處似的,整個人踉蹌著退了幾步。
他環視在場的人,滿腔的怒火,竟不知道該向誰發。
他的執念,全是他的妄想。
他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沒有!
剎那間,他宛若入了魔般笑了起來,先是無聲,再逐漸變為癲狂。
整個大殿中充斥滿他的笑聲,而後重歸沉寂。
楚容曜將遺詔塞給一側的文王,步子凌亂的朝外走去。
沒有人攔他,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背影,默默無言。
接了遺詔的文王,只覺得手裡的東西極其燙手。
當即又把遺詔給了蘇七。
蘇七笑了笑,莫名覺得眼前不敢吱一聲的朝臣們,諷刺至極。
「阿夜他想要皇位么?他想要麼?」
所有朝臣惶恐的跪下,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幾個皇室之人也不敢出聲,大家心思各異,還未從遺詔的真相中走出來。
蘇七止了笑,朝兩個老王爺走過去,一把將遺詔給了其中一人。
「這些破事,都是你們皇室的事,要怎麼判,要怎麼罰,由你們自己說了算,但我只說一句,你們所有人——都欠阿夜的!」
話音落下,蘇七便轉身走近夜景辰,心疼的執起他的手,眼中含淚的朝他一笑。
「走,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