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難受的點在於,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在走向深淵,卻沒辦法將他拽回來。
皇陵的事,引發了全城熱議。
大理寺對外只宣稱是意外走水,以安民心。
楚容曜還是幽禁之身,他連夜被送回了孤峰。
蘇七將外面幾間墓室的遺骸收殮完后,已經是凌晨。
夜景辰帶著人商討如何修復皇陵,安撫民心之事,武寺卿仍然負責收拾墓室里的殘骸。
蘇七沒有休息,當即把皇陵的守衛都召集在了一起,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
這座皇陵很大,負責在晚上職夜的守衛多達五十人。
每五個人一組,職守在各個方向。
而他們中的領頭人是護衛長凌一天。
蘇七直接看向他,「你們是什麼時辰發現走水的?」
凌一天想了想才道:「在戌時五刻的時候,職守妃陵的左護衛嗅到了裡面有一股怪異的氣味,他立即來稟了我,我察覺到不對勁,便與他一起返回妃陵,打算進入裡面察看一番。」
說到這,凌一天停頓了一下,「然而,我們才靠近妃陵入口,便聽到裡面傳來數聲巨響,墓室雖未坍塌,裡面卻燃起了熊熊火光,我召集了所有人想將火撲滅,可火光很快便蔓到了外面的幾間墓室,我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裡面燒成一片。」
從他的話里,蘇七大概能夠想象到當時的畫面。
墓室裡面的可燃物燒盡了之後,火勢才逐漸熄滅。
各方人馬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了,剩下的只有一堆大火過後燒剩的廢墟殘骸。
蘇七蹙了下眉,「負責職守妃陵的是哪幾位?」
五個護衛立即走了出來。
他們的身上與凌一天一樣,都被火醺得發黑,頭髮上落滿了火灰。
其中一名個頭較小的護衛走了出來,眼神閃爍的看了蘇七一眼,「蘇統領,我便是先嗅到一股怪味的左鳴功。」
蘇七著重打量了他幾眼,忽然發現他的袖子邊口的顏色,與其它地方有點不太一樣,在火把的映照下,泛出一層油光。
她眯了眯眼,「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有怪味的?」
左鳴功想了想才道:「是戌時三刻。」
另外四名守衛點點頭,對他所說的時間表示認同。
蘇七望向他們,「你們也有嗅到怪味?」
四名守衛紛紛搖頭,「我們倒是沒有嗅到,不過,左鳴功的鼻子向來比我們的靈一些,他能嗅到,我們卻嗅不到,也屬正常。」
蘇七讓他們指出他們職守的位置,又朝凌一天問道:「從這裡去找你,大約走上多久便能抵達?」
凌一天十分肯定的開口,「頂多一刻鐘的時間。」
蘇七抿著唇,左鳴功是在戌時三刻離開的,卻在戌時五刻才找到凌一天稟報事情。
這中間差的可不止是一刻鐘。
而從他們的職守地到妃陵入口,只需要走上幾十步便到,潛入到裡面破壞火油機關,再布置現場,一刻鐘的時間足夠了。
思及此,再聯想到他袖子邊口的異樣,她心底已經形成了某個猜測。
她看向左鳴功,「凌護衛長說你一刻鐘便能去往他所在之地,你中間卻空了兩刻鐘的時間,你去了哪裡?」
左鳴功的臉色微微一變,「我……我以為左護衛長在另一個方向,便先找去了那裡,見他不在,我才去往另一處尋到他的。」
「可有其它的人看到了你?」
左鳴功搖搖頭,「沒……沒有。」
蘇七唇角驀地一勾,她抓住他的手,指指他的袖子邊口,「你袖子上沾了火油,這一點,你想怎麼解釋?」
左鳴功掙扎了一下,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可蘇七抓得太緊,他壓根掙不脫。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他的袖子上。
凌一天也湊近了去看,而後點點頭,「的確有一股火油味,左鳴功,你這是在哪裡染上的?」
蘇七冷笑一聲,「應當是在毀壞墓室里的火油機關時染上的吧?」
左鳴功連忙慌亂的反駁起來,「不是的,我沒有進過墓室,我只是去找凌護衛長了。」
蘇七看著他的眼睛,「那你倒是說說,你是在哪裡染上的?」
「我……」左鳴功張了張嘴,被噎得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蘇七的眸光頓時一冷,「你是想現在交待?還是跟我回明鏡司交待?」
左鳴功的臉色已然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看看蘇七,又看看其餘盯著他的人,他退無可退,只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蘇統領饒命啊,我說,我說……」
蘇七睨著他,「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左鳴功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才迎上蘇七的視線,「我不知道是誰讓我這樣做的,可是我不這樣做的話,那人就會要了我爹我娘的命,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只能按照他說的去做。」
蘇七從左鳴功的話里,聽出了一絲異樣,「你原原本本的將事情交待一遍。」
「是……」
左鳴功說了許久,不敢有一絲的隱瞞。
原來,今天白天,他在家裡睡覺,等著晚上來皇陵職守。
可他一覺醒來,卻發現他爹娘不見了,堂屋的桌子上只留下了一封書信。
上面寫著要讓他做的事,以及警告他的話。
如果他不按照書信上的指示去做,他爹娘便會死於非命。
他到處找了他爹娘的蹤影,都沒有找到。
他向來孝順,自然不敢拿爹娘的性命賭,只能在職守妃陵的時候,冒死按照書信上的內容去做了。
但沒想到,他做得那麼小心,仍然還是被蘇七輕易的識破了。
說到最後,左鳴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跪在地上,「蘇統領,我做的事情我認了,可我爹娘還在那人的手裡,還請蘇統領將他們解救回來,不管什麼樣的罪責我都願意承擔。」
蘇七突然蹙了一下眉,想起在山匪窩裡找到的那對老夫婦,當即描述了一番。
左鳴功連連點頭道:「那是我爹娘,他們沒出事是不是?沒出事便好……」
蘇七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不管他是因為什麼而做了毀壞皇陵的事,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亡了。
蘇七讓大理寺的人將他帶走。
這會子天色大亮,太陽從東方升起。
她這才看清了皇陵的全貌,做為皇陵一角的妃陵,就算重新翻修好,那些被火燒過的痕迹,怕是無法徹底消除。
從皇陵,正好可以看到遠處的孤峰。
她難以想象,抱著董貴妃僅剩不多的屍骨離開的楚容曜,此刻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