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在花重錦的指引下,朝後妃墓入口而去。
在外面一間墓室里,她看到了那個喜歡倚老賣老的武寺卿,沒了白天的架勢,滿臉的焦慮不安。
看到蘇七,武寺卿先是一怔,而後快步走向她,「蘇統領,你可算是來了,這個案子如此重大,大理寺怕是沒辦法單獨辦理了,本官會向皇上與攝政王爺請令,請蘇統領與本官一同辦理查案。」
蘇七不禁在心底冷哼了一聲,這老傢伙分明是在裝傻。
案子查到這個節骨眼,他哪能不知道這把火的用意在哪?
見蘇七不說話,武寺卿老謀深算的將路讓出來,「蘇統領請,裡面的起火源有你與攝政王爺一起查,一定會儘快查出真相的,本官帶人先清理這個墓室的殘骸。」
蘇七瞅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朝裡面走去。
因為火勢剛被撲滅不久,裡面的空氣流轉仍然不是太好,煙味極其的重,還摻雜著一股骨香味,令人作嘔。
蘇七沾濕了手帕,捂住唇鼻,其它人也都這樣做著。
到了裡面,火燒后的餘溫還在,溫度起碼比外面高了十度有餘。
最後,她到了裡面的一個大墓室。
夜景辰正站在一處牆壁面前,雙手負在背後,周身縈繞著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威懾力。
蘇七走過去,與他站在一起。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蘇七則盯著他看的地方,仔細的觀察了起來。
這座后妃墓,裡面的空間不小,因為長生燭的關係,牆壁面裡面有大量的火油,隨著某種機關,每日滴入長生燭的油盞里,由此來保持燈燭不滅。
可這面被燒黑的牆,卻能明顯看到人為毀壞的缺口,裡面的機關設置一目了然,同樣被人為破壞過。
「這場火,是有人故意毀壞了機關,造成火油溢出,而後才燒起來的么?」
夜景辰微微頜首,「目前來看,的確是這樣的。」
蘇七四下環顧了一圈,「這個墓室是董貴妃的?」
「嗯。」
蘇七看向放棺槨的位置,那裡已經被燒得什麼都沒有剩下,隱約還能看到幾根黑呼呼的骨頭,比起外面那幾個小墓室的情況,這個墓室尤為慘烈。
「已經派人去通知楚容曜了么?」
夜景辰微微頜首,算是應答。
蘇七抿抿唇,心裡不是滋味的走近棺槨殘骸。
董貴妃的死已經是楚容曜心底的一個痛了,眼下她又被人惡意毀屍,落了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董貴妃一案中,最重要的證據便是她的屍骨,現在屍骨沒了,替她討個公道之事,就會變得難上加難。
不知是墓室里的空氣流通不暢,還是心情鬱結。
蘇七渾身都在難受,看著那幾根還未被炭化完的骨頭,她閉了閉眼,身形有些不穩。
這時,一個身影從外面沖了進來。
他穿著那襲寶藍色的長袍,與白天見面時一樣。
因為跑得急,他頭上的髮髻微微松垮,幾縷墨發垂了下來,整個人處於一種瀕臨崩潰的狀態。
楚容曜站在蘇七的對面,與她之間隔著那幾根骨頭。
他沒看她,眼裡只有那幾根屍骨。
剎那間,他的眼眶紅了,有不輕彈的男兒淚,在眼眶裡翻湧,卻極力憋著,沒往下掉一滴。
他攥緊了拳頭,腰間的玉笛在燭光的映照下,散發出一陣幽冷的綠光。
蘇七張了張嘴,想對他說點什麼,可她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只能看著他蹲下身,眼含淚光的伸手去觸那幾根剩下的骨頭。
然而,他的手才觸到被炭化的地方,原本還保持原樣的骨頭,瞬間發出咔嚓的響聲,崩裂成炭末。
楚容曜如觸電般收回手,右手僵在半空,微微顫著。
蘇七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轉身看了夜景辰一眼,「我……我能單獨與他說會話么?」
夜景辰的眸光微斂,沉默了幾秒后,帶著他的人離開這間墓室。
一時間,整個墓室只剩下了兩人。
蘇七這才走到楚容曜的身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好么?」
楚容曜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慢慢的站起身,迎上蘇七的視線。
他唇角驀地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你覺得,我還能好么?」
母妃含冤慘死那麼多年,他好不容易接近了真相,母妃的屍骨卻又遭人毀壞成這樣。
他將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儘管拚命的在隱忍了,仍然控制不住噴涌而發的恨意。
是他太沒用,才會像如今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人欺辱。
那些欺他辱他母妃的人,總有一日,他會將他們死死的踩在腳下。
蘇七看著他的眼睛,渾身的血液霎時一涼。
他眼裡的恨,是那麼的強烈,令人心驚。
她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袖子,「楚容曜,我知道你現在有多痛苦,但……」
楚容曜垂眸睨著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但凡她心裡有一點他,她此刻抓的就不是袖子,而是他的手。
她的心,已經去了夜景辰那裡了吧?
一種愛而不得的失落,緊隨著他心底的恨意爬了上來。
「你想讓我放下?」
蘇七一滯,她是想勸他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做出一些失控的事。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這樣勸?她不是楚容曜,無法設身處地的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
「我只是……怕你找不到自己了。」
楚容曜輕輕的甩開她的手,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裡的水光盡數消失,眸光又重歸了以往的邪肆,卻再沒了那種隨意自在,反而多了絲深沉。
「你放心,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蘇七咬了一下唇。
不等她再說什麼,楚容曜撕下了一片衣襟,小心翼翼的將董貴妃剩下的遺骸包起來,而後一步步離開。
蘇七還站在原地,看著他愈發冷漠的背影,她張了張嘴,「楚容曜,這個案子我會查下去的。」
楚容曜的腳步沒有停留,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蘇七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一樣,難受到不知所措。
夜景辰從另一間墓室走過來,伸手將她擁入懷裡,「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蘇七在他懷裡閉上眼睛,聲音一低,「但我還是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