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女人舀了一碗水出來遞給蘇七。
她遞水的時候,手指也有意無意的讓袖子裹著。
蘇七接過水,眉眼彎彎的沖她倒了聲謝。
女人低眉垂眼間,眸光始終鎖定在那碗水上。
蘇七剛準備將水放到嘴邊,忽地又停下,同時,另一隻手不動聲色的摸向布包……
「對了,還沒問你們家有幾口人呢。」
女人直接回道:「一共四口人,今日公公婆婆與相公出門省親了,家中便只剩下了我一人。」
蘇七『哦』了一聲,這才將水一口喝盡。
「這碗水真是救命水,多謝你了……你……」
蘇七的話還未說完,整個人天旋地轉的晃了晃,手裡的水碗更是嘭的一聲墜落,緊接著,她也意識全無的昏倒在地。
女人原本溫和善良的臉,霎時變得陰鷙了幾分。
她躬身在蘇七的鼻間試了試,然後才不屑的冷哼一聲,「你死了也怪不得我,是你不該一個人找到這裡來,更不該向我討水喝。」
她的十指這才露了出來,指尖似乎磨損過度,上面的疤痕縱橫交錯,令人心驚。
女人去院子的一側找來了一輛獨輪車,上面有一個很大的水桶,是這戶人家用來擔水去澆菜的。
蘇七身子嬌小瘦弱,很輕易的便被女人扔進了水桶里,而後將桶蓋蓋好。
女人把水碗的碎片收拾好,這才推著獨輪車準備出門。
然而,她才打開院門,張柳宗與羅子山便領著官差匆匆趕到。
他們剛才去過第一戶人家尋問,知道蘇七就在這裡,可第二戶人家與第三戶人家都沒人應聲,他們只能找來這一家。
女人鎮定的迎上他們的視線,「幾位官爺是有事么?」
張柳宗急匆匆的朝女人問道:「可有見到一個十四五歲大的姑娘?」
女人鎮定的點點頭,「那姑娘來問過我話,而後便朝義莊那邊離去了。」
張柳宗聞言,毫不懷疑的便帶著人離開,朝義莊而去。
女人重新推著獨輪車,朝遠處的一片荒地而去。
荒地在一處矮坡下面,完全隔絕了宅子與義莊那邊的視線。
她謹慎的朝四處打量了幾眼,確定周圍沒人後,才去將荒地里的一些雜草撥開,露出一塊木板。
木板一掀開,立刻從裡面傳出一陣輕微的哼哼聲。
女人權當沒聽見,鎮定自若的把木桶推下獨輪車,打開桶蓋,傾身過去,想將裡面的蘇七拽出來,扔進地窖裡面。
然而,她才望向木桶裡面,便迎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充滿狡黠之色,還衝她眨了眨。
「你……」
女人臉色一變,連聲音都顧不上裝了,慌忙而驚恐的退後幾步。
蘇七笑眯眯的跨出木桶,睨了女人一眼后,視線落到那個地窖上。
「原來,你把阿四藏在了這裡是么?」
「你認出我了?」女人下意識的又退了幾步,她不敢相信的瞪著蘇七,「你怎麼可能認得出我?你怎麼會?」
蘇七勾了下唇,「是你太過小心翼翼了,一直不讓自己的手露出來。」
婁氏凄涼的笑了笑,望著自己的十指,臉上浮起一抹複雜的情緒。
有些疤痕不管怎麼樣都無法抹去,所以那段日子的煎熬,總會在她的腦海里盤旋。
蘇七唇角的笑意驀地散了幾分,剛才她已經注意到水裡被下了東西,聯想到二痞子的死,她在喝水的時候,不動聲色的把解毒丸也一起服了下去。
再加上她的特殊體質,哪怕自愈異能現在為零,她也能化解一些輕微的毒。
她故意裝死,只是想賭一賭,婁氏會不會將她扔到藏阿四的地方,這樣,她便能順水推舟的找到阿四。
「婁氏,你的罪行已經敗露了,收手吧。」
「你讓我收手?」婁氏瘋了似的盯著蘇七,晃著自己的十指給她看,「你瞧瞧我的手像是什麼?我與相公被他們困在那座空墓里,我用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的挖,沒日沒夜的餓得吃土,可最後相公還是死了,都是因為他們,若不是他們,我不用受那些折磨,相公也不會死,難道他們不該償命么?」
蘇七搖搖頭。
還未待她說點什麼,婁氏便歇斯底里的喊道:「他們都該死,我跟我相公經歷過的,我便要讓他們都經歷一遍,讓他們償償被困在地底下是多麼的絕望,讓他們給我相公償命,給我兒子償命。」
蘇七定定的望著婁氏,看著她發瘋,看著她滿目猙獰。
直到她把話都說完了,像脫力似的站在原地大口喘氣,她才淡淡的開口。
「你相公,真的是因為他們而死的么?」
婁氏剛剛才平復下去的情緒,霎時又死灰復燃般炸了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去過那個空墓,便應該知道,是他們將我與相公留在了裡面,為了他們所謂的面子,將那件事完全掩埋了,甚至還假造了我相公墜崖一事,任由村裡人說我跟野男人跑了,不是他們害死我相公的,又是誰害死的?」
婁氏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大郎他們幾個抽筋扒皮。
蘇七嘆了口氣,婁氏的反應讓她心底十分不是滋味。
她原以為,她會懺悔內疚,會主動坦承她的自私跟過錯。
可她錯了……
婁氏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了大郎他們身上,她以為,她這樣做就能減輕心底的罪孽了么?
蘇七直接一字一句的說道:「徐才的頭部在生前被人反覆的擊打過。」
因為憤怒而渾身發顫的婁氏,瞬間止住了所有暴發的情緒。
她怔怔的迎上蘇七的視線,眼睛泛紅,裡面水光一片,卻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蘇七繼續道:「他致死的原因不是因為飢餓,而是頭上的打擊傷,另外,他的屍身四肢呈白骨化,軀幹與頭部卻是正常的腐敗,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兇手為什麼要處理他的四肢,直到我在給阿旺夫婦驗屍時,看到了他們胃裡的土,我才恍然大悟。」
「你別說了……」婁氏拚命的沖蘇七搖頭,步伐不穩的往後退著,「你不要再說了。」
蘇七並沒按照婁氏的意願來,她自顧自的說出最後一句,「人在餓極之時,連土都吃,更何況是……他呢?」
蘇七的話,徹底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婁氏面色發白的站在原地,忽地捂住嘴,竭盡全力的乾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