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仍然能想起,昨晚從二層甲板離去時望去的那一幕:班教頭滿臉通紅,手執酒杯,其樂融融。
然而僅僅一晚,這位樸實粗獷的男子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懂了。」林曦走回內室,換上了一套青色的緊身服,同時迅速將頭髮束成整齊的髻,說道:「請大人帶路。」
「我已命冷劍、冷河封鎖了案發現場,禁止任何人接近。」途中,陸雲帆低語道:「遇害地點在廂房內。」
這趟商船相當龐大,事件發生後陸雲帆已經熟悉了船體的布局。
從他們所在的這一層算起為底層,船艙最為昂貴、條件最優。下面還有兩層:底下第二層劃分為兩個區域,一邊是貨物存儲區、另一邊則是存放船上各類零雜物品的存儲間。
自然,貯藏酒類的酒窖特意安置在雜貨間的一個小隔室內。
底下第三層設有奴隸艙,這些作為商品來往南北進行販賣的奴隸,也被視為貨物之一。
「地面第一層主要是普通乘客和部分船員的住所,雷老大與班教頭的臥室也位於此處。地面第二層為用餐區,地面第三層則是專門建造的瞭望塔。」
船長和掌舵者偶爾會前往瞭望台,偵查海域情況、監測天氣。
陸雲帆剛說完,三人已經抵達了一層通道。
得知船上有人命喪黃泉,班教頭房間前的通道擠滿了圍觀熱鬧的乘客。他們七嘴八舌討論的聲音,令走廊充滿了一種壓抑的死亡氣息。
林曦與陸雲帆相視一眼,決定在眾人未注意到他們的時候暫停腳步,傾聽他們將會談論些什麼。
「怎麼好端端的就有人死了,還是總教頭!雷老大,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彭老闆憤怒不已的樣子,與昨夜的歡樂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外出一趟連命都保不住,以後誰還敢乘坐您的船?」
「太可怕了,我們幾個以後再也不敢跟雷老大您做生意了!」嫵媚的女性們也跟著發表意見。
雷老大臉色鐵青,怒喝道:「夠了沒有?!案情還未明朗,你們在這裡胡攪蠻纏些什麼!」
他怒視彭老闆一眼,對那女子不悅地說:「不想做就拉倒,你看看在這海上,除了我的船,還有誰願意接受你的生意!」
那位女子顯然是觸及了她的痛處,尷尬地嬉笑著說:「哎呦,雷大哥,小女子不過是被鬼嚇了一跳而已,別放在心上。」
「那可不是什麼鬼,那是我弟弟,班大為!」雷大聲地反駁道。
情況似乎快要失控了。
此時,林曦抬頭看向陸雲帆,兩人的目光默契地交匯了一下。
如果再不有人出面解決,恐怕會有大麻煩。
幸運的是,陸雲帆的想法與她相同。
他高聲說道:「請大家讓開一些,這裡有仵作。」
人群自然地散開,留出一條剛好能讓一人穿過的通道。
「多謝。」
林曦與青橘迅速通過,當他們經過一群道士時,一個好奇的小道士伸手戳了一下青橘的大包裹。
青橘略微停頓,低頭和小道士對視,小道士毫不畏懼,黑亮的眼睛俏皮地閃了閃。
「虛悟,不要胡鬧。」一個年長些的道長急忙抓住小傢伙的手臂,向青橘歉意一笑。
「女仵作?」
「呸,這麼柔弱的小姑娘,真能做屍檢嗎?別看見屍體就嚇哭了!」
那些不敢惹雷大的艷麗女子們這時將注意力轉向了林曦,她們那充滿敵意的眼神顯然不友好。
林曦步伐未停,向她們點頭回應道:「我能做。見得多了,就不會反胃了。」
她認真的回應讓那幾位女子啞口無言。
正當他們走到班教頭房門口,彭老闆那龐大的身軀突然擋住了門口:「你們憑什麼說是仵作就是仵作,誰能證明你們不是想進去搗亂的兇手?」
緊接著,冷河二話不說,一腳踢了過去!
彭老闆的身體突然向前飛出,撞在對面船艙時發出一聲沉悶的「咚」聲!
及時躲避的幾位女子驚叫連連,擔心自己也受牽連。
這時,陸雲帆從腰側摸出一枚令牌展示在彭老闆面前。
彭老闆氣憤欲發之際,瞪大眼睛清楚地看到那令牌上赫然刻著「刑」字!
那是刑部的令牌!
「我是即將上任為京城的刑部侍郎,林曦則是柳州提刑檢察使司選拔的仵作。是配合調查案件、解剖屍體、逮捕兇手的,彭崢,我們有資格嗎?」
陸雲帆的語調平靜但諷刺意味濃厚,一旁的幾個年輕道士忍俊不禁,暗自偷笑。
彭崢就像是從高傲到尷尬的活標本,他絕沒料到會在這艘商船上遇見一位年輕的刑部四品官員……
「大人要查就查,為什麼還放任手下踢人?」彭崢尷尬地站起來,脖子僵硬地反駁。
「不小心的,抱歉。」冷河的態度如同彈簧般,輕鬆踢人之後,立刻以平和的口吻道歉……明顯並無悔改之意。
那雙冰冷的眼眸依然鎖定彭崢,陸雲帆周身散發出冰冷的威壓,幾乎要將「你服不服」刻在臉上。
別說是反抗了,彭崢連不服都不敢。他恭敬地拱手,表示讓他們進去。
「真找不自在。」雷老大冷不丁地哼了一聲。
陸雲帆的目光深邃地掃過雷老大。
在不明說他身份的同時不阻止彭崢惹事,靜靜觀察雙方衝突,並在他控制住彭崢之後才出聲的雷老大,顯然也是一個心思複雜的人。
彭嶸崢被推開期間,林曦及隨從已經先行一步進入了班教頭的房間,並沒有繼續關注外面的紛擾。
冷劍站在屍體旁邊,雙手舉誓說:「林小姐,我什麼都沒碰,一直都穿著鞋套進的!」說罷,還特意舉了舉腳。
自從上次看到林曦完備的調查工具包後,冷劍也幫他的人人和同伴們準備了一份。
現在,正好用上了。
「周到。」
林曦稱讚了一句,她的注意力已被床鋪上半躺的屍體吸引:班教頭的下半身躺在地面,上半身則面朝下趴在床上,靜止不動。
她戴著皮手套的手輕輕觸摸著班教頭的背部,輕聲說道:「果不其然。」
「果不其然什麼?」陸雲帆處理完彭崢的鬧事,穿上鞋套後迅速走進案發現場。
房內,林曦指著班教頭的脊背說:「他的一節椎骨斷了。如果我猜的沒錯,是被窒息致死的。」
「猜得很準。」陸雲帆表揚道。
「屍體是大人有意擺放、復原成死前的狀態吧?」林曦傾斜著頭,追問道。
陸雲帆已經對林曦的能力習以為常,微微點頭說:「是雷老大最早發現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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