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人和吳家人聯手攻訕衙門，並非為了作惡，而是希望儘快找到親人的遺骸。她們並非罪大惡極的罪犯，即使是普通差役也不敢輕易對她們動手。

  這兩家人之所以如此囂張，是因為他們看準了官府不會真的加害於她們。

  「在大街上圍堵、拉扯，這樣成何體統？」宋知府怒氣沖沖地斥責，讓眾人鬆開手，才勉強控制住了混亂的局面。

  他生氣地整理衣裳，沉聲說道：「為了錢豐和吳泰的案子，我特地請了刑部的人來協助。你們還有何意見？」

  「刑部的官員……比知府還大嗎？」一個嬌媚的女子在人群中問道，卻被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婦人瞪了一眼，不敢再開口。

  「只要能儘快找到老爺的遺骸……我們錢家絕不會虧待恩人。」中年婦人說完，旁邊的瘦削女子也點頭附和。

  想必這位是吳夫人。

  「我們陸大人即將調任刑部侍郎，他身邊的這位林仵作解決了數年難破的柳州大案。你們還懷疑找不到錢豐的屍體嗎？」宋知府立刻介紹起林曦和陸雲帆。

  「她？一個女子當仵作？會驗屍嗎……」不止錢夫人和吳夫人，就連人群中的幾個僕役也表示懷疑。

  「我會的。」林曦認真地說道：「辨認遺體、尋找屍體蹤跡，我都能做到。」

  她還擅長醫術、藥理、調香……只是這些並不是外人需要知道的。

  「林仵作雖然是女性，但也是有官方認可的衙門人員，你們還有疑慮嗎？」陸雲帆說話間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氣場，讓人不由得信服。

  兩位夫人對視一眼，不再提出質疑。

  林曦柔聲提議：「若需辨明兩位老爺的身份，林曦需詢問幾個關鍵細節，不知兩位夫人是否方便至衙門一談？」

  與陸雲帆的銳利氣場不同，林曦那清雅的外表和和煦的態度顯得更加讓人感到親切。

  吳夫人尋求錢夫人的意見，錢夫人輕輕點頭表示同意：「那就隨各位大人去衙門坐談一會吧。」

  兩位夫人決定前往衙門，其他人便各自散去。

  衙門外的街道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林曦注意到宋知府的肩膀似乎也放鬆了些。

  顯然，錢家和吳家的事情讓他近來頗為頭疼。

  林曦和僕人先行去驗屍，而陸雲帆等人則跟隨宋知府去審問疑犯；錢、吳兩位夫人則在側廳等候林曦。

  三組人各忙各的，稍後在衙門後院集合，交流各自的發現。

  在一名差役的帶領下，林曦和僕人來到後院的一個隱蔽小屋。

  進入屋內，林曦發現這裡不過是個普通的柴火房，並沒有看到屍體。

  「小兄弟，我們要驗的屍體放在哪裡？」青橘滿臉困惑地詢問。

  「兩位小姐請稍安勿躁，屍體確實在這間屋子裡。」那差役笑著，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地板上的一個鎖孔，揭開木板露出一個足夠幾人並肩走過的大地窖。

  「這有點意思了。」林曦輕聲笑道，帶著青橘跟了進去。

  領路的差役臉頰微紅，還不忘輕聲補充：「錢家和吳家以前是合作夥伴，家財萬貫。如今兩位老爺不幸遇害，屍體又難以分辨，她們便用冰棺將屍體妥善保存。」

  「原來如此。」林曦恍然大悟。

  四月時節，江南已經迎來暖春，要想長期保存冰棺，將其放在地窖里確實是上佳選擇。

  但對於驗屍官來說，冰凍的屍體很可能會導致死亡時間的誤判，某些線索也可能因屍體溫度過低而消失。

  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還是先進行驗屍再說。

  進入地窖，林曦這才看到，地窖里整齊地排列著幾口棺材，棺材的側面貼有標籤，上面寫著名字，以便識別死者。

  不得不說，陵水城對於保存屍體的方法頗為講究。

  林曦對陵水知府衙門的印象也因此而提升了幾分。

  「這兩位就是了。」差役指出了目標屍體，禮貌地詢問：「林仵作，需要將屍體搬到上面嗎？」

  「是的，麻煩了。」

  林曦的話剛落，那差役臉上又是一抹羞紅，急忙退去召人搬運屍體。

  不久，一行人將屍體移至專用的驗屍室。

  林曦戴上圍裙、套上羊皮手套，開始進行驗屍工作。

  她大致查看了兩具屍體後，不禁感慨道：「難怪宋知府說這事難辦。」

  兩具屍體，一具身著綠紫色的吞金鶴錦袍，另一具穿著紫色的緞質八寶龍盤衫……乍一看，確實容易讓人混淆。

  「小姐，這兩具屍體怎麼看著這麼相似。」青橘也發現了異樣。

  「對啊。因此宋知府才說難以辨認，連親屬都分不清楚。」

  兩個死者的體型、年齡都很接近，連衣服的樣式也相似。

  要準確判斷他們的身份，不得不進行剖腹驗屍。但是，本朝擅長此項技術的仵作寥寥無幾，最能幹的都在京城，往返需要不少時間，實在是拖延不起。

  於是宋知府只好尋求恰好路過此地的林曦一行的幫助。

  如果死者的頭骨還在，林曦通過開顱檢查或許能更準確地判斷出兩個死者分別誰是錢泰和吳用。

  現在，只能依靠剖腹驗屍了。

  整理好死者的衣物，林曦拿起剖屍刀對準死者的胸口，輕聲說：「開始吧。」

  這時，陸雲帆和冷氏兄弟隨宋知府也前往大牢。

  在路上，陸雲帆已經迅速瀏覽了案卷和供詞……不，這或許不能稱作合格的「供詞」。

  因為吳泰喝醉了，對於衙門的提問，關鍵的問題他都回答了「不知道」：既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殺了人，也不記得自己沒有殺人。

  這樣含糊其詞，連喊冤都不敢的嫌疑人，陸雲帆也是頭一次遇到。

  「發現死者的那天，嫌疑人張謙與錢泰和吳用一起吃飯喝酒，酒量最好的錢豐都喝倒了，更不用說三人中酒量最差的張謙。他甚至不記得那晚是如何回家的。」

  宋知府語氣略顯無奈，「這三人一起喝酒已經是常事，陵水城的人都不覺得奇怪了。」

  第二天，錢家就來報案了，說錢泰整夜未歸；巧的是，不到午時，他們就在荒園的樹叢中發現了一具無頭屍體。

  「我們自然以為被砍頭致死的就是錢泰！錢夫人也證實，死者穿的正是前一天出門時的衣服。」

  誰料到三天後又出現了一具無頭屍體，身形、面貌都與錢泰極為相似，但衣物卻是吳用的。

  「吳家的女人們糊塗啊，自家男人三天不見都沒來報案，還是我們主動找上門的。」

  宋知府邊說邊請陸雲帆向左邊的甬道走，伸手指向盡頭的牢房說：「那就是張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