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天明還想去摸她的手就這麼驟然停在半空中。

他還沒開口跟她提，她就這麼善解人意的先開口了。

他深吸了口氣，緊緊的抱著她，埋頭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聲「謝謝！」

鄭慧雅推開他，「趕緊走吧，讓顧姨給你裝點蛋糕和餅乾，再裝幾個煮雞蛋路上吃，晚了該趕不上車了。」

又掏出十張大團結，遞給他，「拿著，路上用。」

歷天明接過，從中間抽中五張，「這些足夠了。」

鄭慧雅把那五張塞進他的兜里，「拿著吧，萬一需要用呢，男人手中沒錢哪能行？我手裡還有，你不用怕我這兒不夠用。」

昨天晚上大姨跟她說了，她來這，一個是不放心她，一個是怕她帶三個孩子，沒有錢用。

「我把做燒雞的法，都教會你大姨夫了，讓他在家做了往外賣。我上這，住上幾個月，我尋思著，這大城市人多，肯定能好賣，到時候，你也不用愁沒錢了。」

大姨說這話時，她的心裡真是感動極了，抱著大姨不撒手，「大姨，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不過，賣燒雞的錢，得咱倆分，你六我四。」

張玉杏笑道：「你還和大姨分這麼清楚？你就跟大姨自己的孩子似的，大姨沒錢了，你還能不給？再說了，這方法本就是你教的，大姨不要這個錢。你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候，多攢點錢，孩子奶粉錢、有個小毛病啥的，將來上學，這都得花錢。」

「不行，大姨你要不要，我就不讓你去賣。」

張玉杏點了點她額頭，「行了，別跟我這耍熊，跟個孩子似的。這錢你拿著，等我要用，我再問你要。」

鄭慧雅打定了主意，這錢要分給大姨六成的。

這要是賣了燒雞，等於錢是她白得的，她怎麼能讓大姨白乾呢！

歷天明並不知道這茬，他接過錢，「我用不了再拿回來給你。」他得省著點用，實在不行，這煙只能買最便宜的抽了。

他前腳走，後腳大姨進來，關上門，低聲訓道：「一個個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注意點影響，大白天的，讓人聽見多不好？」

原來，二人親吻到忘我，聲音大了些，大姨在外屋地聽到了，正好看到古老太太上院子里，她忙出去大聲打招呼，一個是避開，二也是大聲提醒一聲。

鄭慧雅只覺那臉像發燒一樣，火燒火燎的。她吱吱嗚嗚半天沒說出話，大姨搖了搖頭，「你啊——」笑呵呵的出去了。

歷天明坐車，是趕上那趟坐那趟，趕不上車，要有路過的車他就跟人說搭車，因此他只用了兩天就到了寧縣。

在寧縣客運站下了車，他直接去了候車室。

寧縣的候車室不大，這個時間段只有一趟去鄉下的車，因此裡面的人不多。

他一眼就看到了，拿著掃帚倚在窗檯，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的小妹。

十月末的寧縣，雖不是很冷，可是也該穿的厚實些了。但歷翠霞卻只穿了一件單衣，打著補丁，明顯又肥又大，原本可愛漂亮的小姑娘，打扮的跟個村姑。

他走過去，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她都沒發現。歷天明心疼極了，剛要叫她，小妹轉過身，看到他怔了怔，不敢置信的叫了聲「大，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歷天明朝她微微笑，「小妹，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看你。」

歷翠霞手捂著嘴，身體微微有些發抖，眼淚噼啪的往下掉，「哥，大哥——」

她哭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歷天明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不哭了不哭了小妹，哥回來了，哥帶你走。」

歷翠霞吃驚的連哭都忘了，「大哥？」

「唉，你去跟人說一聲，這活咱們不幹了，哥領你回家。你大嫂在家等著你呢！」

歷翠霞吃驚的打起嗝，她羞的臉都紅了，點了點頭，低著頭去了後面的辦公室。

歷天明點著一棵煙吸起來，眼神晦暗不明。原本，他是想下車先找小妹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可是，一向冷靜的他，在看到小妹那身破舊衣服，那寂寥無比的神情，他就決定了，帶走小妹。

歷翠霞從辦公室出來，眼裡帶著淚，卻笑著對大哥說：「咱們去哪？」

「回家。這事，得跟媽說一聲。」歷天明注意到，他的話剛說完，小妹就沉默了下去，好一會兒才道：「大哥，能不能把三哥也帶去？」

「你三哥也不念了？」歷天明覺得，他要不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會能把歷天亮打個半死。「是媽不讓他念的還是你二哥說的？」

「是二嫂，二嫂跟二哥說的，二哥又跟媽說。」歷翠霞看到大哥，心裡的委屈止也止不住，「我親耳偷聽到二嫂跟二哥說的。媽還不承認，說是她自己的想法。」

「媽說，我是女孩子，上那麼多學也沒用，家裡也沒錢，不如出去上班掙點錢補貼家用。還說，家裡欠那麼多錢，媽把我生下來，養那麼大，是該我回報家裡的時候了。」

「本來，大姐說，要是不上學了，就找找人，給我安排進供銷社啥的，還不累，輕巧。可是二嫂跟媽說，要能安排到供銷社，也該安排她去。她可是老歷家的兒媳婦，而我，沒幾年就嫁出去了，就是外人了……」想到一向疼她的媽媽說出那些話，她的心都碎了。

「二哥就找人讓我先上這干臨時工，說是以後有機會轉正。」

「三哥學習好，明年就上大學了，我聽二嫂跟二哥說，三哥要是上了大學，家裡還得掏一筆錢。生活費學費的，不都是錢？家裡有那些錢，還不如給她的孩子留著呢！」

「噢，對了，二嫂前天生了個男孩，六斤八兩，把媽樂的什麼似的。本來媽是不同意讓三哥下來上班的，可是昨天我聽媽跟三哥說了，家裡實在負擔不起，讓他下來接她的班。她退休給二嫂看孩子。」

「你三哥同意了？」

「沒有，三哥氣的朝她大聲吼，說她的心偏的沒邊了，心裡眼裡只有她二兒子，說看她這樣對二哥二嫂，將來這二個能孝順她不？三哥說完就跑了，昨晚上沒回家。」

她說完有些忐忑的看著大哥，她一向和三哥的關係比較好，一想到三哥馬上就要高考了，卻因為家裡不准他讀書了，就替他難過。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份了。聽說大嫂生了三個寶寶，她去，還能幫著大嫂做些事，可是三哥去，怕是不方便呢！

歷天明只是輕輕的說了句「走吧」，二人一前一後的往外走。

「大哥，你往哪兒走，咱家在這邊。」歷翠霞見他走的方向不對，出聲提醒道。

「先去找大姐。」上回，他就發現大姐的話少了，他猜著，大姐肯定也對母親的偏心不滿，他正好可以問問她。

他們到歷翠華單位，她正好從娘家剛回來，看到大弟回來很是驚喜，「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這家就要散了。」她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歷翠華看看周圍，拉了大弟往外走，「走，上姐家去，正好，姐跟你好好說說這事。」

到了家，她問：「吃飯了沒有，中午就擱這吃吧，正好，咱姐倆好好嘮嘮。」

中午，朱勇並沒回來，孩子也去了奶奶家，歷翠華燉了個白菜，又炒了個土豆絲，蒸了二摻的米飯，三個人邊吃邊聊。

「我剛才去看老二家的孩子了，長的挺好的。」她看著大弟的神色，「媽跟我說，這孩子生下來，以後要不少錢，不想讓老三念書了。這事，你知道了吧！」

「剛聽霞說了。」歷天明咬著飯粒，聽著這些，他都覺得胃疼。

「媽說，家裡負擔重，上大學也是為了工作，還不如現在接她的班上班呢，還能多掙幾年工資。」歷翠華有些可惜，「其實，老三還真是上大學的料，他的成績可好了，那回我碰著他們老師，說他的成績考個本省的大學肯定沒問題……」

「老二他們結婚的時候，不是在外面租的房子嗎？現在和咱媽在一起住？」離著近才能左右她的思想。

「早就搬回來了，自打慧雅走後沒多久，唐玉芬就說肚子疼，大夫說動了胎氣，得保胎，就搬回家住了。」歷翠華撇嘴，「給她嬌怪的，人慧雅懷著三胞胎也沒她這麼嬌氣！」

歷天明有些想笑，大姐這是對比出慧雅的好來了。

可惜晚了。

「咱媽也不知道咋想的，說不讓霞念書就不讓念了，我行思求求你姐夫那邊的親戚，讓霞去個好點的單位，咱媽還說要留給唐玉芬，氣的我跟她吵吵了一頓。要那樣，還不如我調去呢，給她留著，想的美，哼！」

「你上回讓我捎回來的信，他倒是說了自己還。可咱媽不讓他們上學，打的啥主意，別以為這些人是傻子看不出，哼！」

可能是憋的久了，歷翠華對著大弟嘮叨了好久，歷天明也不說話，就默默的聽著。

聽的差不多了，見大姐再說，無非是埋怨母親對她不如以前好了，就站起來，領著小妹走，「我先跟小霞回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