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人流，安洛斯走出大禮堂。

他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平靜的面容與周圍考生的興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畢竟，已經是身經百戰的人了。

「老將軍」安洛斯心中，亘古無波。

更何況，他勝券在握，毫無保留地寫上了完全正確的答案。

包括，第一道選擇題。

安洛斯嘴角輕勾，深諳「正確答案」的他，又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他是故意的。

這是一張寄給娜梅莉亞校長的名片，邀請他，參加一場風雲涌動的巨變晚宴。

安洛斯慢悠悠地走着，目光逡巡在一輛輛馬車上，尋找著自家車夫。

這時，一聲拖着長腔、讓人想打說話者一拳的嗓音，從旁傳來：

「安洛斯·蒂安，你真的來考試了。」

安洛斯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然而，一位考生擋住了他的去路，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一瞬，原本不滿的神情緩和下來，笑道：「路易少爺叫你呢，你是不是沒聽見啊？」

「......」

不，正是因為我聽見了。

安洛斯嘆了一口氣，轉過身，看向人群簇擁中的金髮少年——

艾伯特·路易。

「你考得怎麼樣？」路易紅光滿面，他這麼問了，可是沒等安洛斯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我考得可是如預想中的一樣好，甚至能與歷史上那些天才齊名。」

「嗯嗯，厲害。」安洛斯點頭，很真誠地敷衍道。

路易：「……」

明明是認同的話，可不知為何，路易只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別說炫耀了，他反而鬱積了滿腔的怒火！

路易大口吸了幾口氣，咬牙道：「你也就只能現在嘴硬了，等成績出來了，你就知道我們之間宛如天塹般的差距了。」

「我會成為筆試第一、實戰第一，綜合成績第一！」

「而你，將會為你的粗魯與無禮，付出代價！」

聽到「筆試第一」這句話時，安洛斯這才掀起眼皮，認認真真看了路易一眼。

幾個菜啊，醉成這樣？

但轉念一想，如果沒有自己的話，路易說不定真的是第一名。

畢竟，人家也是從小就眾星捧月，接受精英教育，努力地學到了現在。

結果，自己這個「作弊者」突然冒出來，恐怕是要一腳踏碎路易平坦寬敞的康庄大道了。

思及此，安洛斯不免對路易生出些許憐憫。

被這眼神盯着，路易的臉色愈發難看。

明明他比安洛斯高一頭，可莫名地，卻生出些仰視之感。

路易少爺心裏有火，哪怕不明不白，也從不會憋屈。

正要怒斥安洛斯時，突然間，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猛地竄起！

視野變得扭曲而模糊，就像透過肥皂泡看外面一樣，邊緣染上縷縷詭異的幻彩。

刷地一下，路易的臉變得蒼白，瞪着安洛斯，半晌說不出話來。

安洛斯奇怪地了他一眼，點頭致意后，便轉身離去了。

身後，一副塗抹著混亂色彩的畫像虛影，漸漸消失不見。

「噗哈！」

待安洛斯走後，路易才大口喘出氣，宛如溺水之人呼吸到空氣。

「您怎麼了！路易少爺？」

周圍考生殷切而擔憂地說，想上前來攙扶，卻被路易一把揮開了手。

「滾開！」

路易嘶啞地吼道，完全是遷怒。

「......」

那名考生的臉一下子紅了，嘴唇囁嚅幾下，憤憤地退後。

路易瞪着安洛斯離去的背影，視線死死盯着那顆顯眼的白髮腦袋，咬緊后槽牙，攥起了拳頭。

安洛斯·蒂安......

他勉強壓下心內未散的戰慄，咀嚼著這個名字，宛如啖肉的惡狼

……

一周后。

深夜，娜梅莉亞學院，大會議室。

大會議室位於主教學樓的頂層，高聳的圓形穹頂下，是一張巨大的圓形木桌。

明亮的燈光中，一台幾米高的沉重機器像巨人一樣蜷縮在角落，外形就像一架管風琴一樣。

裸露的黃銅氣管中不斷噴出縷縷蒸汽，精密的齒輪相互咬合，帶動軸承高速運作著，有一種另類的機械之美。

「咔嗒咔嗒」聲中，機器中央逐漸吐出一張長長的印刷表格。

「終於快統計完了，」一位留着個八字鬍、戴着單片眼鏡的男人拍了拍機器，「哈啊，辛苦了，我可愛的戴安娜小姐。」

機器回應般地噴出一股蒸汽，如果它真的是「小姐」的話，那體格估計得是巨石強森那種。

這位外表像吟遊詩人一般的男人，其實是騎士學院的教官，名叫拜倫·理查德。

「如果你昨晚不喝酒的話，我想我們今晚就不必坐在這裏了。」

煉金學院長，主考官，菲利克斯·雷達嘲諷道。

一旁，草藥學教授，阿姆斯特朗·帕弗拉，憨笑着打圓場道：「適當的放鬆有助於身心健康——好吧，我閉嘴。」

煉金學院長輕輕一瞥，阿姆斯特朗就立刻縮在角落裏，當做自己不存在。

現在是最後的統計複查階段，偌大的會議室里，只有他們三個人。

也有其他老師想來幫忙，但都被菲利克斯拒絕了，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干效率更高。

——要不是任何與考卷有關的工作，必須有三個人在場，草藥學教授和騎士教官都留不下來。

一聲「滴」的聲音后，機器上的指示燈開始閃爍。

「終於印好了。」菲利克斯迫不及待地拿過長長的名單，喃喃道，「讓我看看，今年兩個接近滿分的考生是誰……」

第一名，艾伯特·路易。

菲利克斯理所應當地點點頭，往下看。

「第二名，安洛斯·蒂安」幾個字映入眼帘。

「——什麼？！」

菲利克斯發出了平生以來，最失態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