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4章

白石鎮地處湘西，本是一默默無聞的小鎮。這樣的山村城鎮，在這片土地上，沒有八千，也有一萬，毫無奇特之處。

唯一算得上有些特別的，大概就是白石鎮的地理位置。此地雖然處於湘西，但卻位於三省交接之處，道路交通十分發達，江湖子弟從四面八方趕到這裡，都可以從這裡經過。而要從這裡趕往塞外大牢，直線距離也不過三百公里。

因此，在這三兩天內，絡繹不絕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這些人衣著各異，神色卻是一樣的慌張，互相見面之後，也只是略略點頭，並不多說什麼。

每個人都心事重重，也不再街上露面，白石鎮的本地人不知道這幫人做什麼來的，暗自嘀咕著：莫非是一幫神經病嘛。

月上柳梢頭，明月高懸在空中灑下一地銀色月光。在這個時候，無數人也不知從什麼地方，鬼鬼祟祟涌了出來。

三五成群，在路上互相也不說話。就是如此沉默的走著，漸漸地，人越來越多，但又保持著詭異的沉默，感覺就如百鬼夜行。

大家事先約定的地點，在白石鎮十里之外的落鳳坡，此地地勢平坦，視野開闊，能容納下上萬人。

落鳳坡上早已燈火通明，張白鳳，張洞庭，以及其他江湖名宿都站在坡上。當然，到了今日，江湖上已經沒有多少名宿了。大多數人，如孫道一之類，都已經被西鳳樓抓住關了起來。

今日能來此地的，大部分是張白鳳這樣的青年才俊，或者是一些喪家之犬。

張白鳳看人來得差不多了，緩緩站起身，開口道：「諸位，噤聲。」

一句話，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再也無人說話，場上保持著詭異的安靜。當然，在這存亡之秋，大家每個人都是心事重重，實在也無心說話議論。

張白鳳再次開口，道：「諸位，今日大家為何聚集在此地，我想每個人都明白，我也不必多說。千年江湖，今朝危在旦夕。急需一個德才兼備之人帶領大家，走出困境。我自感無能擔此大任，需要選出一個眾人信服之人，執掌大局。」

江湖子弟，自然是以武為尊，大家比武決出勝負，奉其為魁首。這些事，在到來之前眾人已經明白，也不必張白鳳多說。

而這件事的關鍵，一是參加較量的人選，二來，就是無論是誰獲勝，大家都必須信服他，再不可生二心。

現在這種情況，再鬧下去，真也就完了。

而有資格參與角逐的人選也並不多，無非是白小生，龍溟，張白鳳，孟喜，神機門水雲間……等等幾人。而朱赤木雖然也參加了這次英雄大會，但是他的根基畢竟在南越，沒有資格參加這次的角逐。

秋風習習，落在張白鳳臉上，有些涼意。張白鳳抬起頭，看到一片黃葉被風吹過，落到自己掌上。

秋天來了。

江湖的秋天也來了。

現在的江湖和這個秋天何其相似，凜冬將至，萬物凋敝，然而這些人還在對這江湖魁首之位，懷著蓬勃的野心。

當落鳳坡上的比武較量開始時，距離此地不遠處的一片山林，有一幫人也在進行著他們的謀划。

秋天到了，樹葉該黃得也黃得差不多，雖然仍舊掛在地上，但已然時日無多。涼風吹來，發出嘩嘩的響聲。

而在樹下，幾個人密謀的聲音卻比樹葉拍打的聲音還低。

秦思琪，呂仙之，烏鴉，白鶴，九尾五位西鳳樓的一級領導者，都在大樹之下。

西鳳樓分為龍鳳二組，龍組以百獸為名，鳳組以百鳥為名。如烏鴉，白鶴，九尾等人都是西鳳樓的領導者。

一盞熒光燈驅逐黑暗，帶來幽暗的光芒，在光芒下，呂仙之攤開一張地形圖，手指著地圖道：「現在，他們都聚於此地，大概有五千人眾，都是江湖門派的顯要人物，若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這幫江湖匪類不完，也得完了。」

秦思琪皺起眉頭，道：「一旦大戰開始，想要將這幫人全部擒住，並不容易。畢竟是五千人，包圍圈稍微出現一道縫隙，就能讓他們逃走，你也說了，這些人……都是高手。」

呂仙之笑笑，道：「擒之不易，殺之不難。」

秦思琪一怔，下意識抬起頭來。卻見呂仙之深吸一口氣，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恰好將落鳳坡圈在其中。

「這幫匪類都聚集在此地，只要布上火藥，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秦思琪臉上露出怖恐之色，難以想象耳中聽到的話。

秦思琪也不是軟弱之輩，雙手之間也曾沾過鮮血。但是，西鳳樓畢竟不是江湖匪幫，他們做事，應有他們的底線。

比如說葉歡，現在已經被困在地底，並不是秦思琪殺不了他。實在是西鳳樓沒有殺俘虜的傳統，而至於張白魚，天樂等人，也不過是被抓起來困在牢中罷了。

但是五千人……

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刀劍無眼，殺了也就是殺了。但這是五千條鮮活的生命，真若死在今天，那麼秦思琪下輩子怕只有在噩夢中度過。

「不可，不可……」秦思琪搖著頭，吶吶這兩個字。

「為何不可？」呂仙之問道。

秦思琪想了想道：「你不了解這幫人，我了解，我們雖然立場不同，但並無生死仇恨。真如果把這件事做絕，必然會迎來江湖殘餘之輩的報復。你們也有你們的妻兒，你們也有你們的父母，難道下半生，你們希望失去他們嘛？」

烏鴉，白鶴，九尾三人聽罷，都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大家和呂仙之不同，要揚名立萬，對於他們來說，西鳳樓的職務也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把身家老小都搭進去。

但呂仙之卻提出了不同意見，他道：「秦組長，我們辛苦籌劃，究竟是為什麼？到了今日，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豈可存婦人之仁。你要明白，我們現在做的事，是西鳳樓幾代人的籌劃，不可功虧於潰吶！」

聽到呂仙之的話，秦思琪猶豫了。的確，西風樓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制衡江湖勢力，直到江湖勢弱時，重拳出擊，將江湖匪類一網打盡。

憐花大師在世時，西鳳樓沒有機會，只好維持著江湖的平衡。葉歡接過這桿大旗時，也算撐得住場子。然而，張山河去世之後，葉歡也就失去了上層的支持。終於，西鳳樓擒住葉歡，限制住葉歡勢力，然後多年辛苦籌劃，直到此時此刻，計劃終於要成為現實。

秦思琪不是不想完成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成為她的信仰。

但是，一旦想到五千人要死在自己手中，秦思琪還是下不去這決心。那是五千條生命，身後有五千個家庭，不是五千根麥子。

終於打定主意，她搖搖頭：「不可，這件事，可以抓，但不能殺。」

呂仙之皺起眉頭，道：「秦組長……」

「好了，不必說了，這次行動由我指揮，我負全責。」

呂仙之在某一刻，將牙都要咬碎了。他想要成名立萬，他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是，西鳳樓畢竟不是他說了算。即便他計劃制定得再周密，好像也沒什麼用。

秦思琪打定主意后，思緒也清明起來，她拿過地圖，道：「烏鴉，你帶一批人守在東方，白鶴，你帶一批人，守住北方，九尾，你帶一批人守在南方。然後，放開西方，呂仙之帶人守著。如果有人往這邊逃，來一個抓一個，來兩個抓一雙。」

呂仙之心中充滿不滿的情緒，今日的所有行動都是自己安排的，怎麼秦思琪現在接過了指揮權。如果這件事做成了，這功勞豈不是也是自己的。

秦思琪神清氣爽，站起身道：「命令傳達下去，大家出發。」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見在山林之下有密密麻麻的人頭。他們都像是黑暗中的泥塑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今日江湖英雄會，天下群雄齊聚此地。而西鳳樓也是傾巢而動，一切的一切，要在今日做出個了結了。

在隊伍的最後方，有一群人和其他人不同。他們荷槍實彈，身上穿著黑色制服。這些人，乃是威名赫赫的龍牙小隊，雖然只有三百人，但如果集結成方陣，一人一桿槍，多少高手來到他們面前，也是死。

讓呂仙之聽秦思琪指揮，呂仙之是不服的。看著秦思琪趾高氣揚的樣子，呂仙之心中更加惱怒。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己未來路上的絆腳石，也許不再是這幫江湖匪類，而是秦思琪這個女人。

有這個女人在，自己很難出頭。雖然她看上去像一個傻瓜一般，但是……

這個女人不簡單吶。

呂仙之心中一狠，靜悄悄來到隊伍最後方，見到了龍牙小隊的組長。

「呂組長……」

「嗯。」呂仙之點點頭，口中道：「等行動時，你們和我守在西方。」

「是，一切聽呂組長指揮。」

「遇到逃跑之人，開槍擊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