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一聲接著一聲，一音連著一音，歌是送別歌，曲是沙場戰曲。兩者相合，配出鏘鏘不滅之音。
悲曲之中，葉歡不停揮動手中的老狗牙，宛若困獸，在敵人的圍攻下，要將體內最後一滴血流乾淨。
葉歡強悍雖然強悍，但是所有人也都已經看了出來。這一刻的葉歡，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的反應越來越慢，揮劍越來越緩，他已經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后，眾人心中一激靈，往日葉歡在江湖上囂張慣了，堂堂佛道雙子星，隱龍寺下山弟子，今日又是大半個江湖的執掌者……
今日，若是能讓他死在自己的刀劍下，這可是不世的榮耀。
想到此節，眾人出招越發快了，爭前恐后，都想著能夠快人一步，殺死葉歡。
昔年楚霸王四面楚歌，被逼得烏江自刎，其屍體被士卒哄搶，分成五塊，獻於漢王者，皆封侯爵。
今日，陳家眾人也都是一般心思，將葉歡視作一塊待分的蛋糕，人人想要從其身上切下一塊肉來。
這塊肉……不是那麼好切的！
虎豹固血盡，皮猶存……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鏘！
一聲刀兵相撞之音，有人來砍葉歡的脖子，卻是被葉歡一劍攔住，仰起頭來，咧嘴一笑，劍順忽然著對方手中的刀劃了下去。
一揮手，砍斷對方几根手指，再揚劍，劍尖已經順著對方的脖子劃過。
這已經是葉歡殺得第五人了。
可同時，背後又有一人攻來，一刀斬在了葉歡的背後，刺啦，一刀長長的傷口留下，葉歡狂叫一聲，揮刀往身後撩去。
殺！
歷喝一聲，一人用地躺刀的法子從葉歡身前滾過，一刀斬在葉歡小腿上。
另有一人，使一把短刺砸在葉歡腰眼上。
還有一人……
短短瞬間，葉歡身中一十二刀，身上平添了一十二道致命的傷口。
但是，他仍在戰鬥，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流血，生命力在緩緩流逝。
死神已經悄悄出現在他背後，準備低頭吻他。
可他，仍在戰鬥……
一刀接著一刀，每一刀都使出自己最後的力氣，哪怕……
哪怕他的身前並無敵人。
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似乎是懼於葉歡的悍勇瘋狂，似乎是想要給這個人一個體面的交待。
「酒來！」
有人從機艙中取出白酒，送到陳世禮面前，陳世禮將酒瓶打開，道：「葉兄，這最後一口酒，我敬你！」
說著，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口，接著揮手將酒瓶拋給葉歡。
葉歡凌空接住，揚起脖子，咕咚咕咚，喉結上下鼓動，白色的酒液順著嘴角留下來，和鮮血混在一起。
高度酒精在身體內炸開，刺激著每一寸神經，葉歡站在地上，心中還在獃獃的想著……
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而他自己，此刻也給不出答案。
陳世禮取出了自己的劍，一步一步向葉歡走來，口中道：「葉兄，我親自送你上路，給你個體面。」
「來！」
葉歡忽然歷喝一聲，將酒瓶砸在地上，抬起頭，宛若最後的猛獸，要做最後一搏。
整個人以劍撐地，腰背彎著，卻高昂著頭，眼中恍惚有火焰燃燒，臉上的酒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從下巴流下，砸在地上，分成四瓣。
陳世禮被唬住了，當真不知葉歡是如何本事。按常理來說，身中迷離散之後，修行者全身真氣被阻，十分本事，便是一二分也使不出來。
但葉歡真也是太過特殊，此時此刻，竟然還如此血勇，真如果自己近前，被他一刀斬殺，來個同歸於盡，卻是有幾分不合算。
罷罷罷！
陳世禮長嘆口氣，此人英雄一世，還是給他個體面吧，不讓他死在鐵器之下。
陳世禮穩了穩心神，目光望著葉歡道：「葉兄驍勇一世，至死不減分毫，實在令人佩服，佩服，但葉兄莫忘了，這不是在地面上，是在千米高空。」
陳世禮一句話，說中了要命的地方。若是在地面之上，葉歡絕不會落到如此境地，縱然打不過，葉歡轉身便走的本事還是有的。
可是現在，此身在千米高空，葉歡並沒有凌空虛度的本事，身下汪洋大海，落下去后，不是喪生魚腹，便是被洋流卷向那不知名的黑暗深處。
有人走過來，將一個降落傘包戴在陳世禮身上，葉歡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什麼都做不了。
「葉兄，今日我教你一個乖，今天殺你的不是我陳世禮，不是沈沖，不是迷離散，而是你自己。」陳世禮目光一寒，冷冷喝道：「葉大少，你太狂妄了！」
一句話，穩賺狠的落在葉歡身上，那個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問題，此刻終於有人給出了解答。
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
因為你太過狂妄。
在葉歡呆立出神的時候，飛機的機艙門忽然打開，高空的風席捲而來，險些將葉歡吹倒在地。
葉歡急忙穩住身形，可等他再回過神來時，不管是陳世禮，還是陳家的手下，以及駕駛飛機的機長都已經跳傘逃了。
耳邊，似乎還響起陳世禮的嘲笑：「葉兄，就讓這架飛機，與你陪葬吧！」
一離開機長的掌控，這架運輸直升機，真就好像斷線的風箏一般，晃晃蕩盪，向海面上落去。
葉歡頭重腳輕，被撞在地上，頭上撞出一個血包，赫然一驚，飛機的駕駛艙內竟有一枚定時炸彈！
流了太多血，身上又重了劇毒，而且戰鬥了這麼久，葉歡早已經透支了真氣。葉歡掙扎著，用盡一切力量不讓自己昏迷過去，一點一點，向艙門爬著，只希望在飛機墜海之前，自己可以跳下去……
葉枯而黃，葉黃而落，所謂黃葉，便是死掉的葉子。
佐佐木幾人等在黃葉島上，忽然一陣海風吹來，嘩嘩的樹葉響動，一片落葉悠悠飛轉，最後落在佐佐木手上。
佐佐木怔怔的望了一眼，見這片葉子也分不清是什麼樹木，呈巴掌形，此刻的樹葉已經枯黃，發乾的葉脈凸顯出來。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夏天已經過去了，盛極則衰，秋天悄悄到來。
忽然一怔，佐佐木猛地抬頭，然後，淚水這一剎那奪眶而出。
夕陽西下，在拋下最後一點餘暉之後，紅日躲進了地平線里。也就是這個時候，那架盤旋在高空中的飛機狠狠落下，一頭扎進了大海之中，在接近海平面的那一刻，轟然爆炸。
金家的人是在晚上趕到的，金嬌嬌迫不及待的跳下船，在趕到的第一時間，便對周圍的海域進行拉網式搜尋，那架沉入大海的飛機，被撈了出來，裡面有一具屍體，被炸彈炸得面目猙獰，分辨不出原先模樣。
有人推測，這便是葉歡的屍體。
但仍然有人堅信，葉歡並沒有死。
龍城，韓聽香手中獃獃的捧著一個盒子，那裡面是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但是她一直不敢打開，因為打開后，那一日的情景便會出現在眼前。
「等我回來，我娶你……」
那是葉歡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此後再沒有聽到過他任何聲音。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當時選擇閉門不見，若是自己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一定好好與他說幾句，把肺腑里所有的話，都與他說了。
張白鳳得到消息后，持雙劍闖了陳家的堂口，連殺三十六人，最後，在一百單八將的圍攻之下，重傷而歸。
天下，從這一刻，開始大亂。
而依舊，有一些人在漫漫的海域中，不停尋找著葉歡的身影，他們，以及她們堅信，葉歡並沒有死，總有一日，他會重新歸來，報答應該報答的一切。
黑暗的海域中，一個模糊的身影被推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孤島上。
他已經昏迷太久了，身上的血怕是已經流凈，整個人蒼白無比。
一柄雪白的探照燈，落在其身上，天下一架直升飛機盤旋而來。
繩梯降下，一人落在岸邊，將這黑影綁在身上。
「還活著嘛？」眾人開口，說的，赫然是英語。
「還活著……」
「嘿，真是命大！」
「也虧得我們運氣好，盯了他這麼久，讓我們撿了個便宜。」
「快快帶走吧，死了，就不值錢了。」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直升機的探照燈也收起，伴隨著螺旋槳轉動的聲音，漸漸，向南邊去了。
至於這裡，海風呼嘯，海浪拍打礁石，白色的沙灘被海水浸透，然後緩緩退潮，一片黃葉被海風捲來，落在海水之中，然後被波浪捲入了大海，漸漸消失不見。
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平，恍然，這裡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往事如刀》卷結束，更多精彩請閱下卷《黑牢之牢》。
有時候，上天會拿走你的一切……凡強壯的，必讓他無力，凡堅強者，必讓他痛苦，凡富有者，必讓他貧窮，凡光明者，必讓他墜入黑暗……
不過，不必擔心。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證明，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