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夜盡天明，便又是一日光陰流轉消逝。世人渾渾噩噩，渾不知自己度過的每一日，都是生命中的最後一日，遇見的每一人，都不可能遇見第二次。

早晨四五點的光景，天還蒙蒙未亮，凌如意便從床上起身，抽離了軟榻。

她搖搖頭，一絲不苟的穿上衣服，系好襯衣的每一粒扣子，然後又從葉歡的旅行包中，拿出那張約定好的銀行卡。

動作輕盈得可怕，如同鬼魅，過程中沒有驚動房間的另一人，此刻他仍在酣睡之中。

最後，在離開房間之前，凌如意回頭望了一眼，見那無情郎身體蜷縮在一起，表情安息，呼吸平穩。

不發一言，凌如意走出了房門，房門在其身後輕輕關上。

從此……

下落不明。

假若你無法得到一個人歡喜，付出再多也無法得到一絲柔情。那麼……你就乾乾脆脆的離開，一絲痕迹也不要留下。

至少這樣，你的離去，反而會在他心中留下些什麼。

葉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他下意識去摸枕邊，摸到的，自然是一個空蕩蕩的被子。

心中悵然若失，葉歡搖搖頭，從床上坐起，此刻心中已明白，凌如意是不辭而別，回到了特事處。

也許，對二人的關係來說，如此結果，方才是最合適的。

心中雖然如此想，但一些些惆悵還是從心中蔓延了出來。葉歡晃晃腦袋，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從雜念中收回來。

他，還有他的事情要辦。

五大家族，葉歡奪了武家的產業，挖了沙家的根基，斷了周家的香火，逼死林家……而現在，還有最後一家，是葉歡要去的……方家。

相比其他四家而言，其實葉歡心中最介意的還是方家。當年的事情，其他四家還是暗中耍些商場上的陰謀詭計，而方家卻是直截了當的明搶。

當時葉家失勢，方家勢大，葉家扛不住方家的壓力，所以大廈崩塌。而現在，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葉歡又足夠的自信，壓倒方家。

但是，他捨近求遠，先去了武家，再去了沙家……反倒是將方家留到最後。

這自然不是因為仁慈心軟，而是他明白，等待也是一種煎熬。

在屠刀之下多捱一段時間，就是對整個靈魂的千刀萬剮。

所以，葉歡不著急，他有足夠的耐心，讓方家在屠刀之下多捱些時辰。

而現在，葉歡的耐心已經用完，方家的時辰，也已然到了。

葉歡所思所想，的確不錯，這段時間對整個方家來說，實在不亞於在沸油鍋中，忍受烈火烹心。

屈指算來，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月之久，每一日對他們來說，都是生與死的煎熬。

而這一日，大家又在方家的老宅中匯聚，紛紛商討著眼下的事情該怎麼辦。

今天，方鐵敖沒有露面，主持會議的是房家老大方同生，他也是方良人的父親。

「事情已經這樣了，大家想想，卻還有什麼法子！」

聲音問出，場上一片沉默。武家，沙家，周家，林家發生的事情已經傳了過來，他們四家，哪一個有好下場，更何況是罪魁禍首的方家。

方同生問這個問題，卻也知道不可能有任何回應。這些日子以來，方家已經想盡了各種辦法。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散盡家財。

而事實的實情是，方家拿著錢，卻是散不出去。這件事，告訴方家一個訊息，某些人已經拋棄了方家。

在更多人眼中，方家現在已經是落網的死魚，最終的結果，大概就是成為別人筷子下的死魚，實在已經沒有拯救的價值。最應該做的，還是儘早隔離關係才是。

所以，現在整個方家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種局面。

人人手足無措，一股低迷的氣氛在大廳內蔓延。而在絕對的無望之下，眾人便開始互相推諉起來。

「有些人就是不能招惹，但總是有人狂妄到誰都想招惹！」說話的是，方家的老二方同福。

「老二，你說的是誰，挑明白了說！」方同生立刻道。

「還能是誰！」方同福一向畏懼自己的大哥，但今天突然有了對抗的勇氣：「若不是你的寶貝兒子招惹葉歡，我們方家能落到這樣的局面嘛！很早我就說過，對孩子不能嬌慣，不能嬌慣，可是，沒人聽啊！」

「呵，你還有臉說我！」方同生冷哼一聲：「也不看看你的兒子，誰一開始招惹葉歡的，難道你心裡沒數嘛！他是方如玉。」

「如玉怎麼了，他究竟怎麼了！」方同福護犢心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好了，都住口！」一聲輕喝忽然響起，開口說話的是方家的三女兒，也就是藍菲菲的母親方顏嬌。

方顏嬌雖然是嫁出去的姑娘，但是在方家說話，還是頗有份量。她開口，喝止了二人，道：「都別吵了，這個時候，是吵嘴的時候嘛！要說錯，誰也沒有錯。要說惹事，這件事從十年前就惹下了。怎麼，難道你們還要怪在爸的頭上。」

搬出方鐵敖的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了。的確，追根溯源，這場大禍其實從方鐵敖覬覦葉家家產的時候就惹下了。

「爸有錯，難道就不能說了嘛。」方同福口中嘟囔了一聲。

聲音微乎其微，但還是被很多人聽見了。大家心中一激靈，以極其詫異的眼神盯著方同福。

方鐵敖在方家人眼中，就是一座大山。方鐵敖出生貧賤，卻赤手空拳打下了這莫大家業。眾人今日的榮華富貴，可以說，都是因為方鐵敖而來。

往日里，誰敢詆毀方鐵敖一句，那是方家人的信仰。

而今天，方同福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句話，已經說明，方家人心中的信仰已經開始動搖了。

說話之人是方同福，但其他人心中卻都同時有了這想法。

是吶，若非是方鐵敖當年招惹葉家，何有此時此刻，葉歡上門復仇。

「夠了！」方顏嬌一拍桌子，冷冷的聲音道：「大家難道都忘了，今天你們的一切，可都是誰給的，怎麼能把錯怪在爸的頭上。」

一片沉默，眾人皆用不滿的眼神看著方同福，雖然說，剛才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

方顏嬌嘆口氣，對自己這個家人，是骨子裡的失望，終究，這是一幫可以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

「對了。」方顏嬌忽然想起一件事：「二哥，如玉呢，他今天怎麼沒過來。」

「喔……」方同福點點頭：「有些事，我讓他出去辦事了。」

「去哪了，這個時候？」

「我讓他出國了。」

「什麼！」方同生，方顏嬌一怔，都明白了方同福的意思。

方如玉跑了！

「怪不得！」方同生冷笑一聲，道：「怪不得我看公司的賬面上少了兩億的資金，原來問題出在你這裡，是你讓兒子攜帶家族的資產逃跑！」

眾人一片寒心，此時此刻，方同生想的不是同心禦敵，竟然是讓兒子遠走高飛。這也罷了，他竟然還捲走家族的共同資產。

眾人在憤恨之餘，還有一絲惋惜：自己怎麼早就沒想到呢！

方家財大氣粗，隨便捲走點錢，到了國外也是花天酒地，下半輩子安枕無憂。而且，看葉歡在其他四家做的事，也並沒有趕盡殺絕，也未必會死乞白賴跑到國外要大家償命。

眾人心中紛紛升起退意，大難臨頭各自飛，此時此刻，先保住自己的命重要。

方同生難掩憤怒，道：「老二，你好自私，現在正是同舟共濟的時候，你怎麼能率先挖自己的牆角。」

「同舟共濟！我自私！」方同福呵呵一陣冷笑，道：「老大，你還有臉說我，這些年，你自己污了公司多少錢，難道我不知道嘛！嘿嘿，香江那棟別墅了，養著那個明星，那些錢又是哪裡來的，要不要我在大家面前說一說！」

「你……夠了！」方同生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萬萬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方同福會揭穿這些事。

「什麼夠了，你有膽做，難道還不讓人說，這還是香江，你在別處……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方同生一向還是頗在意形象的，以君子自居，然而，此刻他被方同福搞得，連底褲都掉了。

「你，你，你……」索性已經扯破臉皮，方同聲也什麼不顧了：「你比我又好到哪裡，在美洲，你不是也有兩個兒子嗎!」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揭破對方的短處。有些事，別人無法知曉，但這兄弟兩個憋著分家產呢，互相都查得彼此一清二楚的。

現在，二人一嚷嚷，背地裡的醜事，也就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都住嘴！」方顏嬌咆哮一聲：「都不覺得丟人嘛！」

方同生和方同福在盛怒之下，也沒有給自己這個親妹妹面子。方同福回頭冷笑一聲，道：「你也別說我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和那個健身教練……」

「住口！」方顏嬌怒髮衝冠。

方同福也自知失言，忙閉上了嘴巴。方顏嬌的丈夫現在還在一邊坐著呢。

此刻，他是一臉懵圈，只是感覺頭頂在反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