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三章

清明的突然出現，出乎葉歡的意料之外，他還記得，當初自己女兒葉沐安百日宴時，清明可是大大的隨了一份重禮。

只是當初清明選擇避而不見，這一次總算是方才見到。

葉歡不由得將目光擱在清明身上，第一時間，便意識到這人不好對付。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叫，如薛初九這般面目猙獰，把凶神惡煞露在外面的人，其實也沒什麼可怕。而清明卻是神色內斂，臉上帶著淳淳的笑意，看上去就像一個溫和的教書先生一般，如這樣一個人才不可輕敵。

現場的反應，也證實了葉歡的想法。當清明出現后，盤龍方面，包括立秋在內的所有人，神色都變得鎮定起來，似乎這人就是大家心中的底氣一般。

一直坐著的葉歡，站了起來，道：「卻原來是清明先生，失敬，失敬。」

清明笑笑，道：「葉先生，這件事，我出個主意，你看可行不可行？」

葉歡點點頭，卻聽清明道：「盤龍願意拿出一筆錢，以安慰小師父受到的驚嚇。而我讓初九給小師父道歉，葉先生，您看這件事能不能揭過去。」

葉歡其實心中也明白，自己給出的兩條路，無論是殺了薛初九，還是囚禁薛初九，都是行不通的。盤龍方面根本不可能答應。之所以漫天開口，也只是等著他們坐地還錢罷了。

「噯……殺人償命，我徒弟這次受這麼大驚嚇，你給些錢……」

「數目方面，一定是讓葉先生滿意的。」

「喔……」

「一億美金如何？」

「罷了。」葉歡長吁一口氣，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舒服。他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次我就網開一面。只是清明先生，我可不是沖著錢。」

「這個明白，錢會不日送到葉先生手上。」清明笑笑，沖薛初九道：「初九，還不向葉先生道歉！」

「道歉！」薛初九皺起眉頭，他此生還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盤龍太子爺，又怎麼用得著向別人低頭。

可是，沒想到碰到葉歡，自己卻吃了癟。而所謂的道歉，自然是不可以趾高氣揚，威風八面的，那是需要低頭的。

難道自己真要向葉歡低頭嘛？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將見證這一幕，自己還有什麼臉稱作盤龍太子爺。

事實上，薛初九此刻還沒想到，他這輩子也將沒有機會執掌盤龍了。

一個可以隨時殺了自己手下的人，只要盤龍領袖不傻，就不會把位置交給他。

今天這件事，他已經失去了人心。這才是對他最重的懲罰。

很可惜，他現在還想不明白這一點，依舊執著在，要向葉歡低頭的問題。這件事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他並不想向葉歡低頭，正如每個人都不想被侮辱。

可是，他不明白，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想不想的。

「初九，向葉先生道歉吧。」

清明平靜的道了一聲，手擱在薛初九的脖子上，輕輕往下壓著。

忽然之間，薛初九就感覺一股巨力傳來，身上像是壓著一座大山一般，不由得你不低頭。

他努力反抗，想要挺直腰桿，但卻感覺膝蓋不停打顫，肩膀快要被壓斷。

然後緩緩的，他的腰一點點彎下去，高昂的頭顱慢慢垂下去。

一雙眼睛，已經看不見葉歡的臉了，只看見他的一雙腳。雖然看不到，但薛初九還是知道，葉歡的眼睛此刻一定正看著自己。

這雙眼睛里，一定充滿了得意，嘲諷和不屑。

而不僅僅是葉歡，所有人此刻一定也正看著自己。

因為，自己正在向葉歡道歉。

「初九，向葉先生道歉。」

聲音從頭頂傳來，薛初九咬著牙，聲音恨不得是從齒縫中流露出來。

「對不起，葉先生！」

這三個字，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是稀鬆平常，但是對於盤龍太子爺的薛初九而言，卻是世上最重的侮辱。

盤龍太子爺是不需要向別人低頭的，可今天卻向人低頭了。這是第一次，而對任何人來說，第一次的記憶往往事刻骨銘心的。

清明這才將薛初九放開，笑望著葉歡道：「葉先生，如此可還滿意？」

「噯……」葉歡揮揮手，道：「這是什麼話，說的我好像是那種小肚雞腸，瑕疵必報的人一般。」

立秋在一旁無語，心道：難道你不是嘛！

「這個自然，葉先生高風亮節，心胸寬廣，這一點，在江湖上是有口皆碑的。」清明笑著道。

葉歡撇撇嘴，心想，清明這話，怎麼聽上去，好像是諷刺一般。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清明身上，清明一如既往的帶著笑容。

莫名其妙的，葉歡感覺清明對自己很友善。

這種感覺，說來玄奇，畢竟清明臉上，也沒有寫著友善二字。但是，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感覺是相通的。

葉歡可以確定，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然後，他又覺得不可思議。再無論如何，自己和清明也是敵我關係，他這莫名其妙的友善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難道是說，此人有蠱惑人心的能力，就連自己也著了他的道。

葉歡心中一驚，自己萬萬不可大意吶。

「葉先生，在看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葉歡搖搖頭，這才回過神來，開口道：「請問清明先生，你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葉先生何處此言？」

「只是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葉歡皺著眉頭道。

清明笑笑，道：「大概，是葉先生見過和我長得相像的人吧，天下之大，兩個人模樣相近的事情，卻也是有的。」

「是這個道理，是這個道理。」葉歡點點頭，心中其實依舊在尋思這件事。之所以一直去想，是因為，他相信自己肯定是在哪裡見過清明的。

清明此刻笑道：「葉先生，我聽聞你想見周天大陣的擺陣人，這次擺陣人也到了，葉先生如果相見的話，他們就在外面。」

一聽這話，葉歡頓時眼前一亮，薛初九什麼的，不值得葉歡放在心上。見到周天大陣的擺陣人，想辦法破陣才是關鍵。

「就在外面，葉先生請。」薛初九道。

葉歡立刻和薛初九一起，向門外走去，方俠飛等人，也都是想去的。

但仔細一想，自己身為西風樓龍組的組長，總要是講一些體面。別人家一來，自己這幫人一窩蜂的就去了，搞什麼，追星嘛！

因為這心思，最後和葉歡去的，也就是張白鳳一人而已。

清明帶著二人，走到外面，繼續向前走，已經是雀兒島的碼頭，一艘破冰船停在碼頭出。

「葉先生請吧，人就在上面。」

這船上有什麼，葉歡一無所知，說不得也有盤龍的埋伏。但也是藝高人膽大，更何況身邊還有張白鳳在身邊，無論有什麼，還是沒有什麼，葉歡都是絲毫不懼。

他和張白鳳一起登船，清明直接領著二人，走到破冰船的船長室。

房門打開，葉歡看到裡面有四個人，每個人大概都有五十歲往上的年紀，一見葉歡進來，目光同時擱在他身上。眼中精光匯聚，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高手。

「擺陣人……」葉歡皺起眉頭。

「這是盤龍春夏秋冬四位長老，等葉先生破陣之時，就是他們主持大陣。」清明道：「容我向葉先生介紹，這位是春長老慕容修，這位是夏長老張四方，這位是秋長老賀長風，這位是冬長老易水星。四位長老德高望重，但知道葉先生要見，卻也都急事趕過來的，葉先生，葉先生……」

清明正說著，忽然間葉歡扭過頭去，和張白鳳一起，大踏步向外走去，竟然是一刻也不留。

這狀況，令清明感覺一頭霧水，他立刻追出去，攔在葉歡面前，道：「葉先生，你不是想見擺陣人嘛，人已經不遠千里來了，您這個……」

葉歡停住腳步，目光擱在清明身上，冷冷道：「我想見得是擺陣人，不是擺渡人……」

「這……」清明一怔，心道，擺渡人是什麼鬼。不過，無論如何說，他臉上的表情，是有些尷尬了。

葉歡冷笑一聲道：「我要見那擺陣人，見或者不見，都是你們的自由。這次答應見了，卻拿四個假貨糊弄我，盤龍做事，可不是那麼的守規矩了！」

清明臉上表情有些慌張，尷尬道：「葉先生，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了。」

「不必解釋了。」葉歡向後一揮手，已經和張白鳳一起，向前走去，遠遠的，他的聲音傳來：「既然他這次不想見我，那麼改日破陣之時，我就在周天大陣之中，取下他的人頭，以表敬意。」

清明一怔，遠遠的，葉歡的身影已經消失。葉歡沒有回頭，回頭的話，就會發現清明身邊多了一個老者，目光看著葉歡消失的方向。

「掌門！」清明畢恭畢敬道。

老者點點頭，依然沒有從葉歡消失的遠處移開目光，半晌，他輕輕道：「清明，這個年輕人，很像當初的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