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嘆息聲像刀子般一寸寸剮過少年的心臟,無情地將他剮得血肉模糊。
「太可憐了,以後還怎麼過啊!」
「意外嘛,誰能想得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司機也不是存心的。」
男人整個身體都泡在了血液中。
再也不會動了……再也不會站起來……
少年失去焦距的眸子茫然無措。
帶著惶恐不安,他低聲呢喃著一個人的名字。
「凌霄……凌霄、凌霄……」
那一刻。
他什麼也聽不見了。
周圍人的安慰變成了不清晰的嗡鳴聲。
難怪一直沒來,難怪等了那麼久都沒等到……
朝霧在極致的悲傷中不吵不鬧。
眼淚開始慢慢匯聚,眼眶泛紅,睫毛沾了淚水粘成了幾簇。
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的從眼尾滑落,滑過臉頰一直到精巧下巴。
自言自語,「怎麼會呢?怎麼會這樣……」
少年哭起來也是無聲的。
安安靜靜,唯獨衣服下單薄的肩膀在顫抖。
眼前的畫面極速褪色,整個世界鮮活的色彩黯淡無光。
地上的血跡是灰色的。
身邊群眾的臉也是灰色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沒了顏色……
賣完鴨蛋的老人家走過來安慰朝霧。
「可憐的孩子,明明中午還好好的,才一會兒沒見,唉……」
少年強撐的力氣瞬間沒了。
他膝蓋發軟,癱坐在地面。
心臟像被一把手緊緊攥住,窒息到喘不過氣來。
無意識咬緊了下唇,直到撕裂出血,還在咬著,弄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周遭所有人的聲音都像隔著一層薄膜傳不進少年的耳朵里。
「朝朝。」
他仿佛在極度悲傷中出現了幻覺,聽到了凌霄的聲音。
「朝朝,你怎麼了?」
下一瞬。
少年冰涼的身體被摟進了另一個灼熱的懷抱中。
男人結實的手臂微微用力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將褲子上的灰塵拍打幹淨。
褪色灰暗的世界再度添了艷麗的色彩,耳畔的聲音逐漸清晰。
「哭了?」
凌霄的臂彎穿過少年的膝蓋,是老一輩抱孩子的方式。
朝霧的屁股落在了手臂肌肉上,當做支撐點。
凌霄摘下了他頭上的遮陽帽,給少年輕輕扇風,表情擔憂。
「咋哭成這樣?誰欺負你了。」
他目光陰戾地掃過周圍,湊熱鬧的人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不關我們事啊!」
朝霧的嘴巴張開,口腔里都是一股血腥味兒。
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他靠近凌霄,用牙齒重重咬在了男人的臉上,留下深深的牙印。
似乎在用這種最簡單的方式確認眼前的人還活著……
「嘶,變成小狗狗了?」
凌霄不明白少年莫名其妙的舉動,但他皮膚厚實,再來一口也無妨。
拎著空桶的老人睜大了眼睛望著安然無恙的凌霄,似乎難以置信。
意識到什麼。
老人家愧疚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哎呦,怪我,怪我認錯了,小姑娘別生氣啊。」
天氣炎熱。
凌霄身上出了汗,他不了解原委,擺擺手,和老人家匆匆告別。
抱著朝霧離開人群,走到樹蔭下乘涼。
少年的狀態不對勁,懵懵的盯著凌霄的臉看。
睫毛上的水汽還沒散,一眨不眨。
漂亮的臉上沒有血色,可嘴唇卻染紅了。
「我才離開一會兒,咋那麼可憐,嘴巴也破了。」
凌霄心疼得要命,掰開朝霧的牙齒,「乖,別咬了。」
耐心的哄了許久。
朝霧依舊坐在他的手臂上,沒下來就那麼摟著脖子,臉搭在他肩膀上。
擁擠的人群中。
一個滿臉焦急的女人跑出來,崩潰地拽住了警察的手。
「我的錢被搶了,要命的錢啊,我女兒還等著做手術呢,怎麼辦啊?!」
女人哭得聲嘶力竭,絕望到走投無路。
根據描述。
警察領著她走到車禍現場,「你仔細瞧瞧,是這個人?」
臉認不出來,但在輪胎下面還有一個女士的包。
很小的紅色包包,浸在血液里從始至終沒人注意到。
打開。
先是用塑膠袋仔仔細細包裹,再拆開塑膠袋,裡面的現金滿滿一疊,足足有兩萬多塊錢。
女人感激涕零,「是、是我的,你看,身份證也在。」
這個金額在落後的鎮上,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工資了。
「謝天謝地,還好找到了,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後續走流程處理。
一波三折。
最後確定了原來死者是個小偷,拿了錢心虛著急跑,結果沒看路,又遇上了醉酒的司機,才釀成了悲劇。
凌霄收回視線,他得知了事情經過,應該是那人穿的褲子讓少年誤會了,兩人的身形並不像。
難怪哭成這樣。
他把懷裡還捂著熱乎的鐵板燒拿出來,認認真真和朝霧解釋。
「朝朝,我走的時候和你說了,我去排隊買魷魚,你在這裡等我。」
凌霄說過的。
但少年看雜耍時太認真,加上喧鬧的環境,他沒聽見。
朝霧懨懨的抽了抽鼻尖。
把頭繼續埋在男人的肩膀上,洇濕了對方的衣領。
凌霄心疼得要命,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不會丟下你了,原諒我吧。」
凌霄摟著少年走到了看不見車禍現場的位置。
想讓他別再難過,轉移話題。
「你聞聞,很香的,要不要嘗嘗?我排了很久的隊才買到的呢。」
一連說了好幾遍。
朝霧慢吞吞抬起頭來,鼻尖還是紅的,唇瓣也沾了血,可憐兮兮。
兩條手臂緊緊箍住了男人的脖子,仿佛一鬆手又會消失。
凌霄拿簽子把切開的魷魚塊餵到他嘴邊。
「這家手藝很好,在鎮上是老牌子了,鹹淡合適嗎?」
少年終於張開嘴巴,咬了一口。
唇齒生香,調料味不重,魷魚在高溫炙烤後表皮染上了香噴噴的醬汁,有嚼勁,很嫩。
就那麼一個人喂,另一個張嘴,一口一口吃完了。
「不難過了好不好?」
凌霄幫他把凌亂的頭髮重新紮起來。
朝霧不說話。
凌霄猝不及防喊了聲,「媳婦兒,我錯了。」
少年的耳根子紅了一片,瞅了瞅周圍沒人聽見。
急忙捂住了男人的嘴,語調兇巴巴。
「不許亂喊,我現在還不是你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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