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的腦子亂了。他想也許是巧合，羅漢做掉的那個人不是郭清。

他讓老七繼續套羅漢的口風，把具體哪個煙草專賣局搞清楚，能弄到越多的細節越好。

他十分感謝老七。這世界，有多少壞人，也有多少好人。全是壞人，那是地獄，全是好人，那是天堂，一多半好人，一多半壞人，這才是人間。

小麗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

她說羅漢與魏局長有交易。當初魏局長曾利用他嚇退了競爭對手，手段十分毒辣。春水讓她做好錄音。

看來，魏局長的好日子越來越少了。

春水長舒一口氣。他突然又想女人了。人在高興的時候，鬱悶的時刻，都想有人陪碰著。

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好久沒去看望嫂子了。有時通個電話，報個平安，道個祝福。這時候，他希望能坐在嫂子的身邊，接受她的鼓勵。

雖然市裡到縣裡只有八九十里路，但就是這距離，讓他鞭長莫及，望之興嘆。

他想，該想辦法調回縣裡去，或者把嫂子調到市裡來。等這一攤事忙完，就去辦這事，托關係，花點錢，相信不難辦到。這年頭，有錢好辦事。

他拿起手機，本想給嫂子打電話的，突然想起李永昌老婆在他手機上調調弄弄，不知拔弄些啥，仔細一看，原來是她的電話號碼。

在他的通訊錄上，多了個女人的號碼：林琪，139********。

原來李永昌老婆叫林琪，挺好聽的名字。

這人她在做什麼呢？應當打個電話給她吧，不然對不住人家存號碼的一番好意。不知道李永昌在不在她手邊，如果讓他知道，誤會是免不了的，辛苦建立起來的信任會一掃而空。

他糾結了。

他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她。

那頭聽到春水的聲音，並沒有意外，似乎是多年的朋友再次再逢，言語間充滿了熱情。她問春水一個人在家做什麼呢。春水說也沒做什麼，看會電視，累了就睡覺。她說城裡夜生活很豐富呀，何不出去玩玩呢。春水說國家工作人員出入娛樂場所不太好，平時都不怎麼出去玩。那頭笑了，說他是辜負青春。

這女人看起來賢淑安靜的樣子，卻很健談，隆重地給春水介紹著好玩的去處。看來她十分善玩，李永昌要是沒有工作沒有了收入，第一個受不了的，就是她。

春水說，還是他（她）夫妻小日子過得好呀，天倫之樂，讓人羨慕。春水說的是心裡話。她說這有什麼可羨慕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

人都要窺探人家隱私的嗜好，春水沒能免俗，聽到她嘆氣，知道有難言之隱，就故意說：「人要知足，你有個好老公，有個美滿的家庭，嘆哪門子氣呀。我還想跟你們取取經，學學怎樣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呢。」

「局長，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李永昌這個人，看著挺好，其實……其實……」她說不出口。

「其實什麼呀？他工作沒了很快就會回來的，相信我。」春水故意打岔。

「他不是什麼男人，打女人。」她終於說出了口。

春水心裡偷偷閃過一絲難言的快意。男人都希望別人妻子說自己老公沒用。

「怎麼會呢？他看起來不錯，過日子也不錯呀。」春水裝不信。

「局長，你要怎樣的女人？要不我幫你物色一個？我認識的小妹妹們可不少，各行各業都有，只要你開口，提出條件來，我包為你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對象。」那頭換了話題。

「李永昌呢？」

「出去了，不知死哪兒玩去了。這段時間吃了飯就出去，不著家。」

「你說，我到底有什麼可讓女人喜歡的呢？」他問。

「我覺得吧，女人喜歡你，不光是因為你帥，有地位有錢，還是你身上有種魅力。」

這女人一再堅持要給春水介紹女朋友，兩人就見了個面。

春水又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

他說起廣州的打工歲月，那時見著城裡女人，心裡渴得不行，可她們沒人注意他。這是兩個世界，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出賣體力，換取生活的希望。他說些這段歲月的時候，心裡總有些心酸。他不知怎麼的，竟有些喜歡上這種心酸的感覺。他說這些，不光是說給旁邊的女人聽的，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

女人不知道他竟有這般曲折的故事，與春水希望的那樣，她對他更加五體投地了。她說，你太了不起了，現在做到這個位置，城裡女人不是隨便挑了嗎？

聊了會天，又說起李永昌的事，她希望春水能高抬貴手，幫幫她一家。他說能幫一定會幫的。

第二天，好多事在等著他呢。魏局長正在想方設法地對付他。

魏局長已經坐卧不安了，他隱隱覺得，危險在不斷靠近。他在官場混了幾十年，嗅覺相當靈敏。

要先下手為強。

所以，市裡的紀檢幹部來了。

他們專門為春水而來。有人告發春水，生活作風敗壞，收受賄賂，違法亂紀。

他們在春水的辦公室等他。

雖然春水有思想準備，但還是覺得驚慌。他盡量讓自己鎮靜下來。

紀委幹部一男一女，表情嚴肅，說話聲音不大，但自有一種威嚴。

男的說，他們這次來是調查核實情況的，希望春水配合調查，這舉報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原則是不放過一個壞人，更不冤枉一個好人。

春水極力壓下心中的抵觸情緒，讓自己笑起來。他說會配合，相信假的真不了。

調查主要是圍繞作風問題與賄賂展開。春水知道他們沒有真憑實據，回答起來滴水不漏，他們也抓不到什麼把柄。

調查時間不長，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最後，男幹部對春水說，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

春水說，只想儘快讓組織上澄清對他的負面傳聞。

紀委幹部走後，單位的輿論對春水更加不利了。根據人們的經驗，紀委調查的，絕大部分是真的。在人們看來，春水的離職，甚至進牢獄，只是時間問題。接下來的，就是他被停職，被雙規。

單位的大大小小，一見到他，就退避三舍。自從小江被勒令回家休息后，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覺得對不起小江。他失去工作不要緊，她可不行。

在這種情境下，春水昨晚的歡娛勁已蕩然無存。男女之間的樂趣，並不能給他精神上的支撐，更不能帶來內心的安寧。他這種時候，需要一種力量，去繼續抗爭。

孤獨寂寞時，靠與女人的尋歡來填補，只是權宜之計。

他想起雨燕。這個青春活潑的大學生，給他講說話的技巧，糾正普通話的發音，他從她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知識與青春活力，是一種力量，能使他在面對惡的時候，生起信心，勇敢面對。他在煙草專賣局的時候，如果沒有她的支撐，結局可能是另一個模樣。

可雨燕已經不在這兒了。她沒有告別，去了西部。這樣做總有她的理由。春水這時特別想見到她。

嫂子總在困難時給他指明方向。她總能看到問題所在。可春水不想一有困難時就請教她。他覺得，在她面前，要有男人的氣概，不光在床上，在工作生活中，同樣如此。所以，他有時事情並不想讓她知道。他只想與她分享成功的喜悅。

不過，想想嫂子，想起那那個可愛的孩子，春水的心情會舒坦多了，心裡的陰霾會漸漸地少了。人在紛繁的世界，變化流遷的現實中，總想找個安定的東西，系住自己。這個東西，可以是信仰，可以是希望，可以是家庭，可以是愛情。

思緒紛飛，主意已定，就算是一個人的戰鬥，也要進行下去。

既然人家已經出招，那就得應招。他告發魏局長的材料已經齊全。這些天，小江雖然在家裡休息，但並沒有閑著。春水讓她把魏局長存在的各種違紀問題形成一個文字材料，力求條理清楚，言之鑿鑿。不出招而已，一出招必殺。文字材料，視頻錄相，電話錄音，三方面的證據結合到一起，相信威力很大。

但這有個前提，這些東西必須交到一個可以信任的部門，可以信任的人。他上次被襲，親手抓住了兩個歹徒，就因為交到了錯誤的部門，成了無頭案。

愛君，他突然想起了她。

對於她，春水總有所忌憚。

她懷孕了，正沉浸在做母親的幸福當中。所以，她也沒有找春水。

應當快生了吧。日子已經老長了。

他給她打了電話。

那邊很高興，每次接到他的電話，她總是很高興的。

「你知道我生了？看來你是個有心人，還會算日子。正想找個時機告訴你呢，我生了，前兩天生的，是個男孩。抽空過來看看，好漂亮的孩子。」這會，春水聽出來了，她的聲音有些疲憊，但抑止不住的興奮。

春水順著她的話說：「是呢，我想著你快生了吧，就打電話問問。母子都平安吧，太好了。恭喜你呀。我過來看看，你在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