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真正的悲傷
不久後，柳愛走出木屋。
木屋內外，有陳黎的靈力覆蓋，髒污之物無法粘黏，陳黎離開時，也將屋內陳設布置得很整齊，沒有她可以做些什麼的空間。
不過外面則不同。
在陳黎離開後，這座山頭因為陳黎的命令，也沒有劍宗弟子前來修剪打掃，因此生長了不少雜草野木。
柳愛拿著刀，將之當做鐮刀，一茬一茬地手動清理這片山頭。
對如今境界遠超劍心，卻又在天人之下的她來說，讓這片山頭恢復整潔，也不過是一刀的事情。
但她沒有那樣做。
因為，在陳黎逝去之後，清理雜草，讓山頭恢復乾淨這樣簡單的事，都能成為她活下去的意義，她不捨得太快做完。
她沒有忘記陳黎在臨死前同她說的話。
他讓她好好活著。
雖然說了不聽他的話，但那不過是恢復記憶後的她在習慣性嘴硬罷了。
沒有人會願意死去。
哪怕是她。
柳愛知曉，若是她在陳黎死亡時沒有恢復前世記憶，她很可能會在當場陪著陳黎一起死去。
那是因為這一世的她，從小就生活在仇恨當中，將仇恨當做生活的動力。
後來，在她十歲時，陳黎闖進了她的生活，從此，她的人生除了復仇，還為陳黎而活。
復仇成功，陳黎死亡，她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但現在的她不一樣。
記憶恢復後，知道自己重活第二世的她更加知曉生命的可貴，也知道陳黎是發自內心想讓自己繼續活下去。
不管是出於身為人類生存的本能，還是遵循陳黎的遺言，她似乎都應該好好活著。
這個念頭一出，柳愛忽然有些愧疚。
因為，自從陳黎死後，她竟感受不到了悲傷，連為陳黎哭墳都做不到。
「我難道……已經習慣了嗎？」
……
即便是一茬一茬地割，柳愛還是只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便將這片山頭清理完成。
「那便嘗試著在這裡生活吧。」
她想。
至少，這裡還有陳黎，以及姜玄通。
雖然他們不會說話，只是靜靜的待著，但也讓柳愛感覺自己好像並非一人。
……
接下來的一天，柳愛按照以往在劍宗內的生活軌跡，獨自一人開始生活。
修煉，休息，做飯。
除了陳黎和姜玄通不在外，一切都好像恢復到了從前。
……
夜晚。
柳愛站在天空中。
劍宗內，已經有一些長老返回。
劍宗山門下的城池，也陸陸續續有人回來。
天下為陳黎舉辦的葬禮仍在繼續，但人們也要生活，這裡便也開始逐漸恢復往日熱鬧。
不知為何，柳愛忽然想下去走走。
她隱藏了自己的氣息，一步一步走下山門。
她看到，這城內之人，儘管臉色悲傷，似是為陳黎的死去哀悼，但他們的眼睛中，卻綻放著她從未見過的光芒。
因為，在陳黎身死的那天，鬼物同樣迎來盡滅結局，所有的鬼物都消失了，人類不會再飽受鬼物侵擾。
生活的新開篇開始，那是名為希望的光芒。
但是，看著這一幕，柳愛卻無法與他們共情。
她的胸口不知為何，愈發沉悶，她有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沒有人看發現，一個身材嬌小玲瓏，容貌可愛的女孩正走在這條街道上。
當她來到某處商店前時，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往日回憶突然自腦海中顯現。
「你除了練刀，還有什麼喜歡的事情嗎？」
「有沒有人跟你說，你長得很好看？」
「……伱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
昔日男孩，毫不吝嗇地誇讚著剛認識不久的女孩。
因為，他的前世，他的今生，都是她的哥哥。
接著，柳愛繼續走著，越來越多的回憶浮現。
恍然間，她仿佛看見了陳黎牽著自己的手，走在自己的身前，帶自己遊覽這座城池。
她仿佛看到了陳黎為她買衣服，甚至因為店裡沒有他想要的而親自設計。
給她畫畫像時的專注，像是在修煉。
帶她吃這街邊小吃，總是替她試味道，好吃的才會給她吃。
替她挑選女孩子的飾品，看著她雖然喜歡卻假裝不喜歡的樣子忍俊不禁，卻又沒有揭穿。
帶著她到酒樓里開創了這個世界都沒人做過的新菜式，為的僅僅是請她吃頓飯……
到了最後，柳愛腦海中回想的，是回宗門的小道上，陳黎說希望她能開心點。
這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但到了現在，柳愛才意識到，這些小事她再也無法遇到了。
內心的堤壩終於被衝垮，鋪天蓋地的悲傷自心間瀰漫。
在這大街上。
周圍人三三兩兩，眼神充滿對未來的期待。
柳愛站在原地，淚流滿面，痛哭出聲。
她顫抖著身子蹲下，雙手掩面。
氣息的隱藏消失，周圍人立刻發現了蹲在路中間哭泣的柳愛。
有人上前安慰，詢問事宜。
柳愛卻已聽不到。
她的腦海中，全是陳黎的聲音。
而那聲音，再也不會在現實中出現。
再沒有人誇她可愛。
再沒有人會為她畫像，陪她買東西，帶她逛街，逗她笑……
也再沒有人會不厭其煩的囉嗦，只為讓她不被仇恨蒙蔽。
與陳黎在濟民村的相遇，在劍宗山門內的修煉，在老師鬼化後的二人生活，在她成為鬼王后，自幽谷林的平淡隱居……
往日的一切，如潮水般湧來，壓得她有些窒息。
以後的生活，修煉是一人，吃飯是一人。
休息也只能一人靜看四周荒涼。
柳愛毫不顧忌形象，無法控制的失聲痛哭。
當朋友、愛人或親人逝去。
真正的悲傷，不是在參加他們的葬禮之時。
而是在往後的日常中，猛然間發現，自己的生活里已經少了這麼一個人。
那種不適感與荒誕感會伴隨他們很久，唯有時間可以消除。
可是，陳黎對柳愛太過重要。
陳黎的消失，如同在她的人生里下了一場永不停息的大雨。
冰冷刺骨的雨，會在日後淋濕她的生活。
那種冷，滲入骨髓，沒有任何事物能將之捂暖。
這種悄無聲息的冷，可謂真正的悲傷。
現在的柳愛，便已感受到了這一點。
「對不起，陳黎……」
「我沒有辦法聽你的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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