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丘外，後山懸崖邊，李塵佇立遠眺，久久凝望這處自己曾經暫時落腳，付諸心血的地方，面上神色莫名。

直到此時，他才相信，原來人真的是一種容易屈從於習慣的生物。

明明十年之前，就已決定到時要走，駐留宿陽，只不過是因為天意留人，且為謀取《玄門九陣書》而已。

如今宿陽城的挪移法陣早已修好，《玄門九陣書》也完整到手，卻竟又開始產生羈絆，帶著一絲眷戀和不舍了。

李塵明白這一絲眷戀和不舍從何而來。

這是從自己心靈之中的軟弱和惰性而來。

拋開前一陣時間的風波不論，宿陽城這邊的生活，實在太平靜，太安詳，太規律了。

這一切，讓他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但他忽的又生出幾分警覺。

「如若一直在此停留，我是否會如同那隻被浸泡在溫水裡的青蛙，看似愜意自由，實則再也無法掙脫？」

李塵捫心自問，答案是很有可能！

「宿陽一帶的資糧，完全足以供應我修鍊至築基中期，甚至後期，巔峰。」

「但巔峰之後呢？」

「我的資質本就並非最佳，甚至可能還不如羅長山或者鳳鳴竹，他們尚且無法結丹，我又憑什麼超過那些老怪？」

「前世地球帶來的經驗和閱歷，也早已在之前的工匠生涯消耗殆盡，與此世天才相比，再無幾分優勢。」

「或許唯一剩下的，便是前世見識所帶來的一些奇思妙想和另類思維了。」

「但，留在此地，是無法大展手腳的。」

「難不成真要到了老時，方才驚覺落後太多，悔不該當初，不爭天命？」

「過去何老哥曾說，盡人事聽天命，此語固然豁達，但何謂之盡人事？」

「難道隨波逐流，不去主動把握自己的命運，也叫盡人事嗎？」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李塵眼中猶豫漸消，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毅和堅決。

走，一定要走！

想要庸碌平凡，這裡是個好歸宿，但想要成為強者大能，絕不可留下！

對於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鵬而言，最危險的並非是充滿罡風和強敵的高空，而是無法翱翔的地面。

甚至於，有人投餵食物，安全舒適的籠子裡面。

突然，李塵彷彿心有所感，轉頭看向一邊。

遠方的森林中，偵測傀儡感應到了龐大的氣機反應，迅速對比資料庫中的波動特徵，把結果傳報回來。

偵察的結果，顯示是綺山谷主齊悅天。

「齊谷主來了？」

聽到腦海之中輔腦的提示，李塵神識連接蜂窩網路，親眼驗看了一下，發覺果真如此。

他目光閃動了一下，卻沒有動彈，而是站在原地，等著她從遠處飛來。

不久后，齊悅天徑直抵達後山，落在李塵身旁。

李塵主動開口問道：「齊道友，你怎麼來了？」

齊悅天道：「外面都在傳揚你要離開，這是真的嗎？」

李塵道：「是。」

齊悅天道：「為何如此？」

李塵道：「天地之壯美寥廓，凡人想象難及萬一，便是連古仙都有朝游北海暮蒼梧的浪漫，我等偃者豈能不如？」

「齊道友，你可知道，曾經有人跟我說過，散修就是那漂泊於世的浮萍，無根無腳，不能久留？」

「我覺得此語太喪，但亦不好動輒逆天，畢竟那又過於宏大和好強。」

「區區宿陽，駐足十年，也已經夠久，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為何不為何，想來時來，想走時走，僅此而已。」

齊悅天沉吟良久，面上漸漸浮現一絲明悟：「明白了。」

她輕嘆一聲，道：「我來此本是想要勸你留下，但聽你這麼一說，突然又想通了。」

「你的確不屬於宿陽，宿陽也留不住你，如此，也好……」

「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道友，珍重。」

齊悅天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離開了。

李塵凝望她的背影，久久不動，忽然心有所感。

「如若有朝一日，我修成大匠，再回宿陽，你是否還會安在？」

但轉念一想，卻又失笑。

散修在世，漂若浮萍，指不定自己這一去就客死異鄉，魂不能歸了，還談什麼大匠不大匠？

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這麼一絲觸動，轉身飛入塔中。

……

數日之後，鐵石塔內。

「這些都是準備帶走的寶材，輔腦，統統掃描，入庫處理。」

李塵對顱內的輔腦下令道。

輔腦：「正在處理中，『聚糧計劃』進展，百分之一百……」

《逍遙遊》曾有言，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那是凡人的準備，其實築基修士亦然，只不過準備的東西更多，去往的路途更遠。

李塵這一次參加了城中世家的傾軋，所得資糧已然充盈，用於建設隨身基地魔方迷宮的材料也已備足，完全可以踏上旅途，再尋機遇了。

「既然如此，那就進行最後一項準備吧。」

李塵手持靈戒，虛空之門打開，一股宛如神念的波動從裡面傳了出來。

「嗡……」

「嗡……」

宛如蜂鳴的輕顫之中，大量分佈在卧虎丘周邊礦山，樹林，荒野各處的探測器與旋碟，彼此相互傳訊，一股股常人所難察覺的訊號如同數據洪流，不停交匯融合。

魔方迷宮內，「天樞」的聲音傳了出來。

「蜂群模型接受中……」

這是李塵在此間進行的另外一項秘密實驗，「群蜂之術」的實際運用！

開山採礦，砍伐樹木，通訊聯絡，民生娛樂……看似皆為日常所用，與修鍊，戰鬥風馬牛不相及，但實際上，不僅僅所產資糧能夠用於兌換財富，打造傀儡，所營勞力服務大眾，維持統治，其還能當做養育智能的資糧，是寶貴的閱歷和經驗。

這是一筆物質之外的無形財富，大量翔實，具體的實操數據，十年間斷斷續續匯總於此，而今，同樣在進行著月余以來的採集和最後的合併。

數據模型不斷擴大，漸漸滿足了李塵所設定的最低限度。

「深度學習進行中……」

「開啟進化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