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安靜的聽他說。
涼風在樹影中穿行,蔓延開來的血跡緩緩侵吞了地上的枝葉。
站立著的女子就那樣平靜的注視著用力喘息的男人。
他還活著,雪初想,至少他有一點說對了。
這樣的艾爾維亞,引起了她的注視。
「雪初小姐……」艾爾維亞長嘆了一口氣,衝著地上的枝葉伸出手,垂在袖中的五指皆有著不同程度的彎曲,可他還是蜷縮著,像是一隻等待狩獵的鷹爪。
「你並不吝嗇於注視那些竭盡全力的生命,就像是當初的無方城那樣,」他聲音很淡,眼底卻倒影著血色的偏執,「那您為何不能注意我呢?」
「就連成為您眼中消遣的玩物,我也是那樣的不合格麼?」
他忽而姿態輕鬆地呼了口白氣,像是挑開幕布一樣挑起了自己被砍出一條裂縫的披肩,露出了被藏匿起來的珍寶,「只要用了這個,我便也能恢復原本的天賦了。」
「而您可以相信,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雪初沒有接話,她沉默著,卻同樣沒有收回目光。
「我會成為您最大的助力,」艾爾維亞輕笑,「正如您會做的那樣,一個出色的商人,擅長於斬獲一切能夠引起紛爭的信息。」
雪初笑了,垂下的目光微微眯起,而這一次,她並沒有再說出無意引起紛爭的話。
艾爾維亞的消息確實很靈通,而且還能夠提取出最為有利的部分,和這樣的人合作……也的確很有意思啊。
「先活下來再說吧。」
雪初轉身走向看來時的路,她步調並不快,像是完全無意一樣的從小路繞了出去。
一分鐘後,被經過的地方冒出來一個緊張的人影。
「艾爾維亞大人,」他恭敬地走向對方,手裡緊緊抓著的包裹露出了小小一角。
一陣藥香瞬間混進了血色里。
艾爾維亞終於露出更為脆弱的姿態,像是吊著的那口氣突然鬆懈,他彎著眼,溫和的安撫了滿臉擔心的人,「林管家,不必緊張。」
「一切都在計劃中,」他接過藥直接吞服,任由苦澀遲鈍的蔓延全身,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多虧了您,我又一次成功活了下來。」
「而這一次,該死去的人大概會更多些了。」
林管家身形一頓,像是想起了過去無數次鮮明的血例,眼裡閃過一絲憂色,「艾爾維亞大人……」
艾爾維亞聲音格外溫柔:「有話直說便好。」
「您……對那些族人到底是……怎樣的安排?」
「您是在擔心我會把他們殺乾淨麼?」艾爾維亞收回手,似乎有些無奈,「儘管在我身上,他們之中並沒有太多無辜之人……不過,我的目標可不是當一個以血鋪路的暴君啊。」
「雖然他們的確該在清除之列,但是,我依然認可他們活下去的價值。」
——作為被掌控一生的士卒。
——
另一邊,本就只是被血腥味惹到的雪初順利的饒了路。
她的計劃本不該在這個時候開始,只是,羽族那邊比她預想的還要更沉不住氣一些。
倒也沒有說出什麼能夠讓她大開殺戒的話,只是太過吵鬧了些。
為了自己可憐的哪一點私心,吵鬧的連十個尤來加都追不上。
打量著已經陷入寂靜中的無方城,雪初微微邁步,卻在下一秒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給追在了身後。
她甚至不用回頭就能叫出那個清新的名字。
「容栩。」
跟在身後的人影沉默,冒出來的黑霧像是被什麼清除了一樣,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雪初,」他的聲音有些啞,目光卻一如既往的炙熱的過了頭,「……我聽到了一些消息。」
「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是假的了,」雪初側目,在他視線之中,神色顯得冷淡,「怎麼撞上那些人的?」
那些人,指的是羽族。
容栩動了動嘴巴,最後還是沉默了。
他並不擅長言辭,也不太明白什麼是強烈的自尊心——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下意識的藏起了自己離開還沒到半天就反悔,結果憑藉著氣息找到雪初,卻剛好撞上了因為計劃爭吵的羽族這個事實。
……雪初會不高興的。
她不喜歡自己的蹤跡被發現。
看了看對面站著的人,容栩忍不住靠近,還是決定先說出自己更加在乎的事,「我不想離開雪初。」
「什麼都好,唯獨這個……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
「不是因為力量,只是因為,聽到他們那樣說話的時候,我很難過。」
一瞬間被那個消息壓得快要死掉了。
「等等——他們還活著吧?」雪初很快就注意到了問題,嘴角抽了抽。
她還留了那些人一條命,要是被容栩殺了……她不就虧了嗎!
「還活著,」容栩有些難過地低著頭,聲音也跟著低沉下去,「我很難過……雪初,為什麼還要關心他們?」
雪初:「……」
雪初面無表情:「我誰都不關心。」
容栩卻不是很信,不過礙於自己現在的狀況,還是委委屈屈的繼續靠近,「雪初——」
一個名字硬生生被喊出了一種命不久矣纏纏綿綿的感覺。
雪初閉了閉眼,似乎有些不忍直視,「你到底還想說些什麼?」
「不是錯誤,」容栩篤定的再次重複了一邊自己想到的答案,「雪初才不是錯誤。」
「明明只有雪初,才能讓我有活著的感覺,」他抬起手按在心口,「只有雪初,才能讓這具身軀發出真實的心跳聲。」
「……雖然有的時候也有點亂。」
「……」
雪初又一次的沉默了。『
這些話,要是換了個人說大概會被定義為告白,可偏偏說出這話的是容栩。
——一個不知道獨自沉睡了多久的,完全不知心事的神明。
他大概只是說出了最為真實的感受。
也正因為如此,雪初罕見的覺得棘手起來了。
我是想讓他離開的,雪初想,像是提醒一樣的,再一次點開了系統頁面。
——她只是個任務者,從始至終都只是想完成目標,攢夠機遇練就神格。
亦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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