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惆悵
閻絮站在房門前,望著宜風居。
天光悠長灑落深廊,庭院裡花香深入每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閻絮卻覺得風景帶給她的是一腔孤寂。
盛世背後是百姓流離滿目瘡痍,花香鳥語掩蓋的是無數不歸的枯枝落葉與一場從未融過的雪。
每一天的喧囂糾纏之後,他回到宜風居,坐在庭院中,因與她看的是同一輪月光而心生歡喜。
她不知道的時候,她看不見的地方,有人整夜思念,收集最新鮮的楊絮,悉心照顧她最喜歡的花草,提筆畫丹青,提刀刻眷戀。
春秋冬夏,他曾站在那邊,看著對面的房間,盼望著有人能住進來,盼了多少歲月。
他那麼明媚陽光的一個人……
是怎麼忍受這種孤獨的?
是怎麼接受她以目前這樣的情況住進來……
他的情意滿到同門師弟都看不下去,要不是顧忌著他,紀寒安恨不得拿刀把閻絮砍了。
他……應該很疼的吧?
閻絮現在還不太明白這種感覺,只是覺得很惆悵,覺得穆宜風有些執著。要是她得不到喜歡的人的回應,八成沒多久就放棄了。
以他的修為和地位,找什麼樣的道侶找不到?為什麼要死磕一個人呢?
閻絮突然想去他的房間看看。
但……他不想讓閻絮看見他難受的樣子。
可是,他身上的所有傷不都是拜閻絮所賜嗎?
閻絮走出了一步,發現冕衍宗並沒有給她設結界。或許他們其實是想讓自己去探望穆宜風的,而且並不認為自己會真的去殺他。
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因閻絮的躊躇,走了兩刻鐘。她立於宜風居門口,並沒有敲門。
萬一……穆宜風並不是很想見她呢?
不久前拿刀子在他心口上比比劃劃的也是她。一劍貫穿他身體的也是她。
閻絮又站了很久,日光與陰影的分界線已經挪了一整塊磚。
「這麼喜歡當門神嗎?」
直到裡面的人出聲。
她推開門,穆宜風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虛弱地躺在那裡,靈力低得好像伸一根手指都能戳死他。
只是看著閻絮的眼神還是好溫柔。
閻絮關上了門。
房間裡瀰漫著藥草香,閻絮瞥了一眼桌上黑糊糊的東西,又去看穆宜風。
「疼嗎?」
她問。
穆宜風沒有答話。
這個問題現在問似乎有點曖昧,也有些後悔的意味。
他示意閻絮坐到他身邊來。
閻絮帶著心虛慢騰騰地挪過去,他才緩緩道:
「你想我疼,還是不想我疼?」
閻絮努力抿著嘴巴,掩飾著眼眶泛上的那抹緋色:
「想你疼,疼死你算了。」
穆宜風笑了:
「是啊,我可是你的殺母仇人呢,阿絮。嗯,我很疼,可疼了,快疼死了。」
說罷他真的面色一冷,抬手去捂自己的腹部。
阿絮……
閻絮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娘親死後再也沒有人叫過她阿絮,這仿佛成了爹娘對她的專屬稱呼。閻絮聽到這個稱呼就莫名地想哭,想卸下孤身一人在人間這麼久所建立的堅固的心防。
只是穆宜風這麼叫她,是在刺激她。
閻絮不吃這個刺激,她不會再莫名其妙地捅穆宜風一刀了。
她含著眼淚可憐兮兮地看著穆宜風:
「穆宜風,我娘是不是……沒死?」
穆宜風一怔。
「我知道了,」閻絮長呼了一口氣,「我會假裝不知道。」
穆宜風露出疑問的表情。
他還什麼都沒說,閻絮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不出所料,娘親死後的這麼多年,穆宜風都在偷偷看著她,照顧著她,保她無虞長到十六歲。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愛慕我的?」
閻絮換了個問題。
「……」
又是一個讓穆宜風難以啟齒的問題,並不只是那方面的難以啟齒,說不好會被人罵戀童。
或者什麼童養媳、愛上養女、愛上朋友的女兒之類的狗血戲碼。
「年紀大了,」穆宜風淺淺勾起嘴角,「記不得了。」
真是個糊弄學大師,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穆宜風,」閻絮把注意力轉移到穆宜風手腕的那個珠串上,「能借我看看它嗎?」
「不行。」
穆宜風這時候反應倒是快,嗖地一下縮回了手,縮到了被子裡面。
「為什麼你這麼寶貝它?」閻絮收了眼淚,目光灼灼,「它是不是能讓你第一時間知道我的情況?」
穆宜風呆滯了幾秒,把被子拽了一下蓋住了自己的頭。片刻之後,他露出頭來,嘆了一口氣:
「閻絮,人生難得糊塗。」
你這麼聰明,會吃虧的。
「穆宜風,你為什麼要一個人背負那麼多,你把你承擔的事分我一半好不好?」
閻絮把他的被子揪得皺皺巴巴,鼻子一酸,又有點想哭。
「好啊,」穆宜風抬手指了一下桌上的藥碗,「太苦了,你幫我喝一半。」
閻絮:「……」
閻絮:年紀大了?有多大?
穆宜風:你爺爺那麼大,咱倆不能在一起的,不然就是爺孫戀。
閻絮:……狗東西,怎麼不疼死你。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