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泛白的光，將積壓在天際線上的雲撥開，越過千山萬水，來到身旁，落在……

顧雲兮猛然睜大了眼睛，目光警惕又緊張的朝周圍看去。

這裡是哪裡？不是醫院？難道自己又被誰綁到什麼地方？沈鈺嗎？還是……

顧雲兮渾身一冷，忙不迭的翻身下床，朝房門方向跑去，但她還沒碰到門，那端，門已經被人拉開。

沈默？

這是怎麼一回事？

顧雲兮驚愣著往後退了兩步，沈默抬眸看她，幾秒后對著電話說，「兩天吧！那就先這樣說。」

「你……」

「嗯，是我。」沈默將手放回褲兜，緩緩朝她走來，站定在她面前，深邃的目光中，搖曳著明媚的光，就好像很久以前的清晨，很久以前她們之間……

心，還是這樣被牽動！

顧雲兮咬牙推開他，朝門外走去。

她要離開這裡，她不想再看見他，一點都不想！

但，手還是被拉住。

「放手！」顧雲兮停了下來，沒有掙扎，也沒有回頭，冰冷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她。

沈默緊握的手驟然收緊，上前一步，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呼吸竟不自覺的重了起來，他控制著想要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輕聲道，「你不用擔心媽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沛然也和我說了，她是因為打擊太大，所以才會一時醒不過來，不會有事的。」

顧雲兮的睫毛狠狠一顫，被握緊的手始終抽不回來，而身後那溫度，那松木的香氣，就像一個魔咒，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然後殘忍的撕扯著，鮮血淋漓。

「放手！」她最終還是只說出了這兩個字。

對於他的解釋，他的嘆息，她全都聽不見，也不願去體諒。

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了……

沈默微微眯眸，心臟里充斥著沉悶又苦澀的暗流，隨著血液帶到全身，病疫一樣蔓延。

他輕輕的勾了勾嘴角，有種自作自受的無奈，理智和衝動在交替，最後變成了更加惡劣的冰冷，他將面前的人扳過來，強迫她看著自己，淡漠一笑，「怎麼？你認為你還能和沈鈺在一起？」

顧雲兮的呼吸狠狠一頓，還沒癒合的傷口，就像被人徒手扒開，露出裡面鮮紅的肉。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沈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想和誰在一起，和你沒有關係吧？」

沈默輕笑了一聲，偏頭道，「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一輩子都會牽扯不清，別和我說這些沒用的。」

「我們離婚了！」顧雲兮沉聲，泛著水汽的眸子，執拗的看著他，非常的美，觸動著沈默心底的那抹柔軟。

但……

「是嗎？離婚協議呢？」

顧雲兮一愣，似乎才想起這件事，可是父親出事前說過的，沈默是當著他的面簽了協議的，也就是說，他們已經離婚了不是嗎？

「你要耍賴嗎？你明明當著我爸爸的面簽了字的。」

沈默笑笑道，「嗯，我是簽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能拿出來嗎？如果不能，那麼我們之間就還是夫妻，你依舊還是沈太太！」

「你……你……無恥！」顧雲兮一下炸了毛。

沈默勾著她的腰，指腹在她有些圓潤的腰側輕輕滑動，目色那麼的深，那麼的沉，可是說出來的話……

他說：「你認為，我會讓我的兒子，喊別的男人爸爸？」

一句話，戳到了心臟的最深處。

孩子……

顧雲兮奮力的用手想和他拉開距離，抗拒著他的一切，甚至不願和他對視，「我才不要給你生孩子，你放開我，放開！我討厭你沈默，我討厭你！」

沈默不動，以絕對的優勢，讓她無法逃離分毫，可，也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怕自己會傷著她，也怕她傷著她自己。

這樣的她，他真的很心疼，而越是這樣，內心越是空乏。

不能挽回的，都是事實，他不能厚顏無恥的為自己辯駁，而他更不願意讓她離開。

彌補也好，愧疚也好，哪怕是用盡所有的力氣，他也要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一輩子！

「乖乖的待在這裡，其他的你都別想了。」

「我不要！我要和我媽媽在一起，我一定要走！」顧雲兮仰頭，淚水和傲氣在眼眶裡打著轉，那麼的揪心。

沈默放開了她，側目道，「樓下有傭人，需要什麼你就告訴她們，我會經常過來的。」

「沈默！」顧雲兮終是控制不住的落下淚水，她對著那挺拔的背影喊道，「你到底要怎樣才會放過我？到底要怎樣？」

「我說的很明白，你是我沈默唯一的妻子，這輩子都是。」

「你瘋了嗎？」顧雲兮生氣的衝上去，狠狠的從他身後推了他一下，「你都已經和葉橈那樣了，你還要和我說這些？你就算不考慮我，你難道都不顧及她的感受了嗎？她現在還懷著你的孩子不是嗎？」

沈默轉身，身側的手抬了一下，最後垂下，反問道，「你始終沒有相信過我？」

顧雲兮擦著眼淚，控訴道，「我為什麼要相信？憑什麼你一句話，我就要像個白痴一樣的一直等啊等？我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好嗎？你真的愛過我嗎？你真的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你知道這麼多的日日夜夜我是怎麼過來的嗎？你憑什麼就認為我會一成不變的站在原地？憑什麼就以為我能理解你所有的用心良苦，憑什麼？」

「我真的已經受夠了！受夠了你們所有的人……」

最後這一句，痛到不能呼吸。

沈默亦然，卻漠視道，「就算你這麼說也沒用，我決定的事情，不可能改變。」

顧雲兮恍然抬頭，「你要把我關在這裡？」

「沒有要關你，但我不允許你離開。」

篤定的話語，終結了彼此最後的言語。

……

風，就像惡鬼一樣在四周吵鬧，最深的痛苦，不是被禁錮，而是那些看似的溫柔，都不過是假象。

那天之後，沈默已經兩天沒有再出現了，就好像是故意逃避著，又或者他已經分身乏術了。

電視機里，又開始了每日一次的特大新聞，而那一幅幅的畫面里，印滿了對她的諷刺。

「沈總，您和葉小姐的婚期定在一周後會不會太倉促了？」

「沈總和葉小姐之間果然是天生一對啊！」

「沈總……」

顧雲兮沉默著關掉了電視，這一秒的她，終於明白了那時父親的感受。

眼淚落了下來，落在手背上，鑽心的痛。

——爸爸，我該怎麼辦？爸爸，我該怎麼辦啊？

「太太，先生讓你接下電話。」女傭恭敬的將一部手機遞到顧雲兮面前，而她視線從顧雲兮看見她開始，從來沒有正視過。

有些諷刺！

顧雲兮沒有接電話，起身離開客廳，上了樓。

這裡是南棲山的莊園，她沒有可能離開這裡，尤其是懷著孩子。

「太太，先生說是關於您父親的事情，請您務必聽一下。」

顧雲兮頓住腳步，沉眸幾秒，拿起了手機，而電話那端的人，就像知道她已經聽見了一樣，緩緩道，「爸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死因是溺水，警方那邊結論是自殺。」

顧雲兮的手抖了一下，視線緩緩模糊。

竟然是自殺？

真是可笑！

她父親怎麼可能自殺？他那麼愛她還有媽媽，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一切，他怎麼可能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顧雲兮卻始終一言不發，安靜著，直到電話那端的沈默說，「我今天會過來，等我可以嗎？」

顧雲兮氤氳的目光輕晃了一下，淡聲道，「如果你們都調查完了，麻煩你幫我爸爸火化了。」

電話那端是久久的沉默，許久之後，「好！等我回來。」

可是，這樣的等待，又有什麼意義？

……

夜半，沈默來了。

昏暗的燈光下，滿身的疲憊，還有濃重的酒氣，步態已經不穩。

衛斯理將人扶到了沙發，可他堅持要去找顧雲兮，跌跌撞撞的上樓，但到了門口，又頹然的靠著門坐下，大手撐著頭，像一條落水的狗。

「我幫你！」衛斯理嘆了一聲，準備敲門，但沈默喊住了他。

「不用了！你走吧！我沒事……」

衛斯理輕推了一下眼鏡，沒有多說什麼，起身的同時對站在一旁的傭人說，「你去休息吧！」

傭人輕應了一聲，跟著衛斯理離開，而衛斯理在走到樓梯拐角時，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沈默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默終於推開了身後的門。

但……

那張大床上，並沒有人。

沈默眉頭狠狠一皺，酒醒了不少，偏頭再看，靠窗的沙發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在等他回來嗎？

沈默的心一瞬狂熱，他上前，將斜靠在上面的人摟入懷中，緊緊的，借著酒意。

顧雲兮皺眉，突然被禁錮的力道，讓她呼吸困難，但那混著酒氣的松木香，已經實實在在的告訴她，這個懷抱是屬於誰的，是誰在耳畔啄吻，是誰嘆息著再問，「沈太太，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