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真是奇妙，該遇上的，怎麼都能遇上。」

其實即便沒有酒窖門口的對話，看著這個趕著發福的小夥子，再聯繫到陸謙的商賈和酒商身份，黃尚也能猜到，這一脈怕是屬於天蓮宗，眼前之人正是石之軒原著里的小弟安隆。

天蓮宗由商賈精英組成。

後世普遍認為商賈地位低下，實際上從春秋戰國至西漢初年，家資億萬的大商賈，地位是很高的，甚至可比王侯，被司馬遷稱之為「素封」，在當時的主流社會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

可到了漢武帝時期，他們遭到重創。

那就不光是罷黜百家了，是漢武帝窮兵黷武把家底敗光，直接拿商賈開刀，才使得國家支持下來。

這真的無辜，不過無奸不商，商人被當權者放血，苦不堪言，但那些被他們吸血的底層百姓，又去向誰訴苦？

且不說誰對誰錯吧，從那時起，部分激進的商賈就和當局者幹上了，不過縱觀天蓮宗所為，又沒成什麼氣候。

在黃尚看來，太平盛世倒也罷了，亂世之際，富商巨賈其實是大有可為的。

畢竟打仗就是士兵和錢，甚至有了錢，才能供養士兵，否則士兵只能唱愛的供養，然後自殺。

但原劇情中出身天蓮宗的輔公祏（shí），混得是真心差，安隆也是小打小鬧，完全沒有把鈔能力優勢發揮出來。

甚至還不比【邊荒傳說】中補天閣的李淑庄呢！

刺客比你們商人會做生意，羞不羞，羞不羞……

不過魔門內耗太嚴重，操作一向很迷，倒也不稀奇。

黃尚對其他魔門中人都不感興趣，唯獨安隆這個錢袋子，還是要拿下的。

做什麼事都離不開錢，天龍世界的黃裳，如果沒有在兩廣開闢與吐蕃的茶馬交易，那麼即便有神宗趙頊的全力支持，首相之位也沒辦法坐得那麼穩如泰山。

黃裳尚且如此，何況現在剛剛起步的他？

有鑒於此，他才傳音。

而安隆的反應快到極致，僅僅是霎那間的愣神，孫越般的身子就以一種極度違和的靈活感，嗖的彈了出去。

然後嘭！

一道輕微的碰撞聲中，安隆又飛回了原地。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他的冷汗一下子下來了。

這種掌控，證明來者的武功完全在他之上，就算喊破喉嚨，也沒辦法在同門趕來前保住性命。

無法逃跑，生死控於人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又恢復冷靜，眼珠轉了轉，輕聲問道：「我哪裡錯了？」

「你練的是天心宗的蓮步，原本是準備借肥胖的身體，作出錯跌仰抑，種種微妙的轉變，化缺點為優點，剋制敵人的快慢行進，不過你根基不足，貪多同練蓮環，就違背了『天本無心，蓮亦無環』的天蓮宗要旨，再偷偷苦練，也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安隆原本只是死中求活，想要通過交談尋找出逃生的機會。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隱於暗處的人，對於天蓮宗的武學竟有如此深入的了解，不由地細心聆聽起來。

天蓮宗的蓮環和天心蓮環，是兩套不同卻又有所承襲的武學。

就像是一陽指和六脈神劍，正常都是先練一陽指，打好基礎后再練六脈神劍，蓮環亦是屬於基礎，天心蓮環則是和花間十二枝、補天訣一般的最強絕學，唯有蓮主才有資格修練，而且還極難練成。

所以安隆的目標，就是把蓮環修鍊到大成，於眾弟子中脫穎而出，再得天心蓮環的傳承。

為了達成目標，他不得不故意示弱，假裝酗酒，又身體痴肥，長得跟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相聲演員似的。

沒辦法，天蓮宗門人眾多，核心傳承也有數位，內鬥太嚴重了，脫穎而出的都被拚命拉後腿，唯有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才能安心修鍊。

這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問出：「那我該怎麼練？」

堅定到不含半點疑惑的聲音響起：「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安隆懂了，開始修鍊。

他圓滾滾的身子不動，雙手結出蓮花般的印記，然後捻揉捻揉捻揉。

黃尚先是看得直皺眉。

你這手指頭一勾一勾的，揉什麼呢？

把蓮環練得跟島國加藤鷹似的，也是個人才。

不過片刻之後，他的目光一凝，卻是隱隱感到安隆的真氣流轉中，蘊含的奇妙。

天蓮宗追求的意境，是無中生有，花間派追求的意境，是有中尋無。

兩者之間，其實是有正反相合之意的。

因此當安隆練得忘我之際，黃尚以宗師的眼光層次，也窺得了幾分天蓮宗運氣的訣竅。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天蓮宗最重的不是上丹田。

黃尚沒有著急，靜靜看著，待得安隆練了數遍，手指頭都要抽筋后，才突然道：「把心法背來聽聽。」

這是大忌。

即便是魔門，透露自身傳承，也得三刀九洞，讓你開開眼。

但安隆練得如痴如醉，居然毫不遲疑，開口講述起來。

「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心如尖圓，形如蓮蕊，中有異竅，唯上智之人有之……」

「果然！」

黃尚細細聽著，眼睛逐漸發亮。

確定了，天心蓮宗主攻的正是中丹田。

天心蓮環四個字，其實最重要不是蓮環，也不是裝逼用的天，而是心。

它的核心是心竅心脈，以此為主，通過太陰、陽明、少陽、太陽等經脈，再由雙手發出十多種指法，釋放出如蓮蕊狀的灼熱真氣，一旦侵入對方體內，就能把對手的經脈灼傷破壞，看似陰損非常，實際上是堂堂正正的真氣壓制。

早在天龍中，黃尚就思索過三大丹田的問題——

腦為髓海，是上丹田；心為絳火，是中丹田；臍下三寸，是下丹田。

而下丹田，藏精之府；中丹田，藏氣之府；上丹田，藏神之府。

這就是精氣神，正好對應三大基礎屬性。

但其實不光如此，低武中武高武的劃分，恐怕也與這個有所關聯。

低武世界，專修下丹田，以功力積累為主，牛頓雖然有話說，但笑容還是在的；

中武世界，修鍊下丹田與上丹田，真正的高手以心靈交鋒，來影響勝負，牛頓已經失去了笑容；

到了高武世界，修鍊三大丹田，精氣神完美融合，就可直接調用磅礴無量的天地元氣，上天入地不在話下，將牛頓徹底鎮壓。

而從現在天蓮宗的所學來看，他們研究的不是上丹田，直接走中丹田的路數。

放棄精神向的交鋒，提升真氣的質量，讓敵人無法承受。

這無疑是一個另闢蹊徑的思路。

而花間派、補天閣、天蓮宗的傳承，在兩派六道中都屬於略靠後的層次，已經有如此造詣，更強的陰癸派和邪極道傳承，想必更加了得，很可能兼修三大丹田。

「怪不得四大奇書能和高武絕學無縫連接，內在修鍊的思路，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僅僅是外界環境限制，還不允許他們掌控雷電。」

「安隆倒也是員福將。」

黃尚對於中丹田的修鍊大有興趣，細細記下，並讓安隆再度演練起來。

安隆還沒有得到天心蓮環的傳承，對於中丹田的修鍊訣竅，免不了有幾分粗淺。

不過沒關係。

黃尚有兩卷《天魔策》比較，又有黃裳舉一反三的無敵天賦，只要有了一份根基，再往上推導，就會輕鬆許多。

他本來也不準備練天蓮宗的武學，魔門八脈，不可能也絕不能全部修鍊。

真要以為天賦無雙，什麼都想學，什麼都想練，就不是精神分裂，是直接人沒了。

時間過得很快，但安隆感覺很慢。

當一個人表演出千手觀音的效果，蓮環終於有所小成時，他突然怔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

其實黃尚只是推了一把，他長年累月的偷偷練習功不可沒，但往往重要的就是這臨門一腳，如果沒有合適的道路，單憑苦功，至少要數年之後才能入門。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下一刻，安隆胖目含淚，眼眶通紅，噗通一下坐倒在地：「我終於可以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了！」

外人無法親身體會絕大部分魔門中人的壓力，說得凄慘些，也就比高湛的親戚們好些了。

花間派和補天閣一脈單穿，是最幸運的，魔門其他的流派，就實在悲劇了。

在入派前，不少會斬俗緣，也就是把全家殺光，已經喪心病狂，入了門派后，為了爭一個宗主之位，甚至只是為了獲得一些更多的資源，就要算計殺害同門，身邊沒有可以相信託付之人，隨時隨地都要睜隻眼閉隻眼睡覺，活得比黃尚這間諜還累……

也怪不得，最後那些熬出頭的高手們，個個都是變態。

「你能出來嗎？」

而激動過後，安隆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大餅臉，期盼地看向四周。

他這個時候，情緒翻騰，就想迫切地看一看，這位不知是敵是友的人，到底長什麼模樣。

哪怕一眼，看一眼就好。

嗖！

一道黑影於眼前出現，沐浴在從天窗中照下的一抹月光下，令安隆能夠看到側顏。

而就從那一半稜角分明的俊偉面龐中，安隆看到了一份獨自面對整個天下，也不會挑一下眉的桀驁不馴！

這樣的人，不需偽裝，不會害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也永遠永遠不會居於任何人之下！

只此一眼，安隆就胖軀一震，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誰？」

黑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安隆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天上的明月，正在琢磨有啥好看的時，黑影已消失不見，獨留下五個字，迴響在耳邊：

「我叫石之軒。」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