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一個人的終點

  仍然沒有異象發生，就像是這片區域忘記了怎麼憤怒，一切熱烈的情緒都死在了過去。

  沒有鳥兒還在徘徊，就連好事的烏鴉都不會出現在這裡。

  林奇才剛在村中停駐了一會兒，天色就變得灰濛濛的，第一滴血從天空落到地上，帶來了連綿不絕的小雨。

  猩紅色的雨幕下，林奇的腳邊、街道兩側房門大開的屋子前、空曠的街道上，細微的呻吟澆築在血中。

  「我好難受醫生」

  「安萊醫生救救她小諾娜咳出了血」

  屍體憑空出現在空蕩蕩的村子中，屍體高舉著一具幼小的屍體，依靠在窗邊，瞪大的、凝固的雙眸還在眺望著村落中心的位置。

  那裡有一片臨時搭建起的隔離區，或老或少的屍體躺在一張張床上。

  就在林奇的腳邊，一個男孩維持著攀爬的姿態，空洞的雙眼裡裝滿了膿水，林奇能看見他的內里，他只剩下了最外層的皮。

  即便是這樣，他還在向村子中心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

  林奇越過一具又一具屍體，微小的生命占滿了這片村子，但還未靠近蜥人就被燒乾淨了。

  千姿百態的死者都有著相同的特點——他們似乎被什麼影響了心智，可能是源自本能的求生欲望，也可能是更高層次的暗示，所有人都齊齊望著同一個位置。

  就連明顯是在死前的絕望里掀起了混亂，手上還持著鏽跡斑斑的武器的屍體，都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斜了脖子，緊緊注視著村落深處。

  「是你害死了他們」林奇從中讀到了這條訊息。

  血色的雨靜悄悄的下著，沖刷著一具具屍體，將腐爛的、猶帶著不甘的死者浸泡在血中。

  世界是靜滯的，每一幀都像是存在一個停頓，就好像林奇特意放慢感官時的體會——時間在慢放。

  更多的求助聲、尖叫、憤怒的吼叫、責罵、安撫與哭泣一一浮現在雨水裡，當求救者沒能得到治癒時，暴戾便出現在了將死之人的靈魂中。

  半虛半實的幽影在街道上磕磕絆絆地走著，或是抱著孩子，或是相互攙扶，他們推嚷著想要擠出求生的路，可混亂最終導致所有人都堵在了路上。

  更逾越的暴力發生在第一個人倒在了路上時，憤怒、恐懼、急切的救子心理引發了瘋狂，最後的癲狂。

  越來越多的人被推倒在地上，人們忘了禮儀，忘了情誼，忘了秩序，踐踏先一步殺死了部分弱者，村子深處的、孤零零站在病患身邊的人無力地呼喊著，卻止不住人們的狂亂。

  死亡開始發散，戴著鳥嘴面具的中年醫師摘下了面罩，鮮血在他的眼眶、嘴角、耳朵的縫隙里溢出，他猛烈的咳嗽著，再也沒能發出一聲維護秩序的吶喊。

  凡人的防護太過薄弱，所有人都知道，當腐朽之父的視線注視人世時，瘟疫是無法被遏止、攔截的。

  這是八千年來的真理，用死亡和傳染堆砌出的規則。

  無望的暴徒衝到了醫師面前，可他誰都救不了。

  人們踩著屍體沖開了隔離的木欄杆，擠在唯一的醫師身邊，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失去理智的人牢牢抓住醫師的衣袍、手臂、腿、脖子。

  就像是只要能觸碰到醫師，他們就能得救，密集的手臂爭先恐後地伸向醫生。

  當願望沒能被滿足時，暴動進一步加劇了。

  先是一個快要被疾病折磨死的人撲倒了醫生，質問在群體中如同瘟疫般傳遞，解釋與懇求被劇烈的咳嗽堵在醫生的喉嚨里，他徒勞地想要翻找藥包，但他始終沒能抓住生機。

  毆打述說著徹底的混亂，等到人們發現唯一的希望被他們活活打死以後，剩下的人只能無力地蹲在地上、躺在牆角，眼睜睜送著彼此步入死亡。

  密密麻麻的幽影迅速變淡，在血雨中呻吟著，最終消失不見。

  等到林奇走到村落的中央時，又一道幽影出現。

  仿佛命運開的玩笑，又像是大能者無形的譏諷，本該死去的醫師從屍體間爬起，怔怔地環顧著死寂的村莊。

  喜怒哀恨短短几個呼吸間在醫師臉上過了個遍，他像是在和無形的存在溝通，或是怒罵或是懇求，或是忽然陷入歇斯底里的自我懷疑中，瘋狂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他最終著了魔似的站起，踉踉蹌蹌地走回屋中，用開裂的、半是血半是膿水的手指翻開了一本黑色皮質書，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用手上的血在上面潦草地書寫著。

  他似乎找到了這種瘟疫的解症方法。

  書寫完之後，醫師將書猛然掃到地上，怯懦地趴在桌子上低聲哭嚎著。

  幽影斷斷續續地浮現在世間，閃爍，時隱時現。

  雨勢愈發激烈，無聲地沖刷著滿是污穢的地面，安靜到像是幻覺。

  「殺了我幫我殺了我」

  微不可見的，呢喃般的幻聽浮現在林奇耳畔。

  失去了所有的人就連活著都是一種折磨，更何況是被死敵奴役。

  仿佛一個已經無力發出聲音的人在吶喊。

  「求你殺了我」

  又像是一個人在封閉的幽室內徒勞地呼喚。

  「好心人求你隨便是誰幫幫我殺了我殺了我」

  這是很困難的事情，但他算是求對了人。

  泰格里斯與逃難者們達成了一致，他將為眾人解開通緝令，這需要與選帝侯會面，而他們至今不知道南方戰事如何。

  談話中的諸位沒有注意到天上的火燒雲，直到一陣陣驚呼喚回諸位的思緒，將他們的目光帶到天上。

  火焰在雲層流淌，倒轉。

  大法師的第二視敏銳地看見了被火焰吞沒的淡綠色煙雲，一場災難還未開始便終結了。

  法師繼續安置著逃難者，為了掩人耳目，他抵押了幾輛馬車。

  現在車隊只是又壯大了一些而已。

  直到傍晚時蜥人才歸來，森林中多出了一塊布滿焦痕的空地，泰格里斯知道，已經不用再詢問，也不用去管之後的後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