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該午休了。」元亓小聲提醒。

  自看著夙笙幾人進院後，齊舒珩就一直坐在院子裡。

  一坐就是一下午，昭平郡主回房了他還不肯走。

  美其名曰：賞花。

  這霧蒙蒙的天，雨勢漸大，要不是早早把花都挪進院子裡，那花都得蔫巴。

  賞什麼花？

  「日日犯困，今兒個難得精神，這麼好的天氣，用來睡覺屬實是浪費了。」

  齊舒珩手持著紙扇把玩，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散漫。

  自打遇見夙笙，他這身體是越來越好了。

  連昨晚的隨行御醫都說他有望恢復到正常人那般。

  這對他來說，可是個極好的消息，他只想著樂，哪裡還睡得著？

  「這雨下得好看。」

  齊舒珩眯著眼，像只貓一樣側躺下來。

  元亓不解地望著他，忍不住吐槽：不應該是這種天氣才更想睡覺嗎？

  看著這雨天，主子難道就沒有一種想蜷縮在被窩裡的衝動嗎？

  思來想去，元亓蹲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他倒要好好看看，這雨什麼好看的。

  「呆子！」齊舒珩舉著扇子敲了敲他的腦袋，「回你屋去，淨在這礙我眼。」

  元亓捂著腦袋起身離開。

  他走出去了幾步，又下意識回頭。

  嘴巴微張，還想說些什麼，就見齊舒珩眯著眼睛，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手中的扇子還在輕輕搖晃，時不時帶起一陣陣微風。

  看得出來，對方是真的在享受。

  元亓不理解齊舒珩，就跟夙沐不理解夙笙一樣。

  雨下大之後，夙陌回了房間，夙霄也放下魔方溫習起了以前的功課。

  只有夙笙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痴痴地望著外面。

  她看著細細密密的雨絲，悄無聲息地飄落，將院子裡的青石板沖刷得乾乾淨淨，直到可以反射出淡淡的光澤。

  今日的夜晚，要比前兩日暗得快些，雨還在滴答滴答下個不停，夜幕便已悄然降臨。

  「咯！咯咯咯！」

  竹木架好的大雞籠里，一隻雞歡騰地咯咯叫。

  一聲比一聲叫得更響一些，好像是在慶祝一樣。

  夙弘好奇地走過去看。

  「你剛洗完澡，小心弄髒衣服。」夙笙上前，隨手拉住他。

  結果剛好看到籠子裡那雞用腳把蛋輕輕埋到乾草里。

  夙弘也看到了，興奮地喊：「哥！下蛋了！下蛋了！」

  「下了幾個？」廚房裡，夙沐探出個頭來。

  夙笙往裡頭又瞧了瞧，保守地道：「最少兩個，我看到了兩個。」

  那天她們一共買了六隻雞。

  買前，小販信誓旦旦說一天下一個，六隻就下六個。

  買回來第二天，蛋沒看著，夙沐不爽地罵了好幾回。

  總算是下蛋了，再不下，她現在這個脾氣，明天可能得殺過去。

  「一，二，三，三個！姐，我看到了三個蛋！」夙弘糾正道，臉激動得紅撲撲的。

  夙沐也不炒菜了，手往襜上擦了擦手，「我來撿，你們都洗澡了就別進去了。」

  大哥設計的雞籠很大，但要進去還是得彎下腰。

  夙沐拿著油燈出來，微蹲著進去撿。

  一下撿到了四個。

  只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買回來這幾天，慢悠悠走路，如此溫順而優雅的雞，也會有攆人啄人的時候。

  「哎喲！怎麼還啄人屁股！」

  兩三隻雞像發了脾氣，撲騰著翅膀，小短腿跑得飛快，攆著夙沐出來。

  夙沐把門一關，有驚無險地鬆了口氣。

  看見夙弘在捂嘴偷笑，他沒好氣地道：「還笑，想不想吃蛋了？」

  夙弘討好地湊過去，「三哥，有幾個？」

  「四個，就是有點小。」夙沐看了眼表情起伏不大的夙笙，「妹妹想吃蒸的還是煮？」

  夙笙眼睛動了動，「哥，我們家有蔥嗎？」

  「有啊，大蔥、樓蔥、分蔥與胡蔥，都有。」夙沐頓了一下，「妹妹想吃炒的？」

  夙笙點點頭。

  「行，那我再去添道菜。」

  夙沐轉身又進了灶房。

  因為要做飯，夙沐和夙霄兩人沒洗澡。

  夙笙三人則是早早洗了澡，坐在院子等開飯。

  院子裡，桌子上微弱的燭光跳躍著，散發出溫柔的光亮。

  夙陌坐著畫圖，夙笙時不時給他一點想法。

  比如半圓形的床，外表看起來像小動物，比如收納櫃，一個柜子迭放有十幾個地方收納，再比如各種現代的小玩具。

  旁邊的夙弘聽得稀奇，連最喜歡看的植物圖鑑都不看了。

  他決定把姐姐說的都記下來，明天去找秋狗子吹吹。

  「吃飯了。」

  夙霄喊了一聲，「快收拾收拾，把桌子空出來。」

  沉迷的夙陌這才回神，匆匆把稿紙收好。

  風吹落一張，夙笙彎腰撿起，才發現紙的背面其實寫了很多墨水字。

  那字清秀稚嫩，像是二哥很久以前寫的功課。

  夙笙抿了抿嘴唇，不動聲色地遞給夙陌。

  今天給錢，一下子給出去四十多兩，大哥笑眯眯，也沒攔她。

  還以為是現在日子好過了，大哥才這樣。

  直到看到這些紙，夙笙才明白大哥骨子裡其實還是想節省些的。

  不然，為什麼她給二哥買了那麼多紙，大哥卻不用？

  他們可是住一個屋子裡的，不可能沒看到那成迭成迭的白紙。

  「妹妹，吃飯啊，你想什麼呢？」

  夙沐推了推她面前那盤蔥炒雞蛋，「吶，這可是你親點的菜，多吃點。」

  夙笙回過神，「謝謝三哥。」

  ……

  飯後，天空又飄起了雨。

  細密的雨絲悄無聲息地落在青石板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夙笙在床上，閉目養神。

  直到丑時過後，夙大敬提著燈籠路過，她才猛然睜開眼睛。

  她盤坐起來，取出準備已久的藤蔓人。

  院外。

  一群人緩緩地抬著三口棺木朝山上走去，棺木上覆蓋著一朵潔白的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森的。

  夙大敬帶頭往前走，手裡的白燈籠散發出朦朧的光，勉強映照出濕漉漉的地面。

  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

  眾人穿著簡樸的孝服，衣服被雨水打濕，卻仿佛沒有感覺。

  山路不好走，可他們的腳步卻是如此沉穩和緩慢，走出的每一步都顯得莊嚴而沉重。

  通往山上的小路兩旁，松柏挺拔，樹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增添了夜的寧靜。

  抬棺的人們臉上水珠滑落，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半山上，一塊剛剛挖好的墓穴靜靜地等待著。

  人們小心翼翼地將棺木放入墓穴中，然後開始填土。

  泥土一層層地覆蓋在棺木上，直到整個墓穴被填滿。

  夙老頭手持木棍，在墓前插出了一個標記。

  殊不知，細雨中，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