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瀑的青絲自其肩上垂落，滑入手間。

他執著木梳，靜靜地為她綰髮。

動作間，是難得的笨拙和小心翼翼。

正是最後一步。

男人便中斷了對話，凝眸注視著少女，手下愈發專註和輕緩。

似是天地間只餘下了兩人。

而他眼裡，也只餘下了為她綰髮這一事。

不知過了多久。

直至功成，男人放下了木梳。

——卻又不禁抬手，拂過了少女的頰。

最終。

修長的指擦過她的唇瓣……

留下一抹血色的紅。

男人才終於出聲打破了沉默。

「我說的，是新『聖妖』的訊息。」

他淡漠道，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抱著少女，倏然起了身。

「十年後，你等去尋便是。」

聞言，殿外的聽眾卻是悚然色變！

「聖君大人——」

驚聲驟起，阻隔頓消。

四妖不約而同地上前一步，倉皇踏入內殿。

抬眼望去，卻已是一片空蕩。

見狀，四妖也只能無力地對視了眼，頹然頓足。

一陣死寂。

好一會兒后，才有一道顫聲響起。

「若十年後便有新聖君出世，那聖君大人……」

須知「聖妖」這等天地靈氣化生的先天妖修，從來都是獨存於世，而絕不能同時並存。

所以，若真有新「聖妖」出現，那隻能意味著——

上一代「聖妖」……已然隕落。

如此，天地才會在其後數年間開始孕育新的「聖妖」。

而每代「聖妖」也只有即將逝世前，才能在冥冥中獲知下代「聖妖」的訊息。

可……「這怎麼可能呢？」

「是啊，我觀聖君大人一身修為浩如煙海，氣血充盈，分明沒有半點枯竭之象！又怎會在十年間隕落？！」

「唉，怎會如此？」

……

一時間，四妖喃喃著，始終不敢相信。

直至魏天寒澀聲道出了個猜測。

「也許……這便是斷絕仙道代價。」

一陣死寂。

其餘三妖沉重地對視了眼，亦以為然。

是啊，若非如此，還能是何故？

難不成還能是其自尋死路？

思至此，他們暗嘆了聲，也只能默然離去。

卻不知就在這剎——

千里之外，萬獸谷最深處的寒潭邊上。

陡然出現的男人輕放下懷中的少女，劃破指尖，於空中虛劃出繁複的靈陣。

而後，他又咬破了唇角，毫不心疼地逼出體內已放了不少的本源精血。

一瞬間，痛徹肺腑。

男人只似無所覺地俯身，熟練地撬開少女緊抿的唇，將那泛著奇異冷香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喂入了她的口中。

一如從前的每一次一般。

消耗著自己的生命，用他的血肉，飼養著他的愛人。

——常有傳說謂聖賢以身飼魔，未聞反之，而今魔以身飼人，卻不過……

為情而已。

……

一天。

兩天。

三天。

……

日升月落，暮鼓晨鐘。

驚變過後，外界的局勢極速變化著。

正是各方雲動，波瀾詭譎。

萬獸谷外圍，亦有歷練的修士不斷往來，進進出出。

然，在這不見天日的寒潭內外，卻依舊一片安謐。

終年繚繞的寒氣慢悠悠地飄散著，裹住了那始終相擁的兩道身影。

彷彿歲月靜好，時光也於此凝滯了。

直至悄然間。

那股摻著冷香的血氣濃重得再化不開；

猩紅染紅了土地與清澈的泉水；

默默守望著愛人的頎長身影不支地倒下了身子……

但，也就是在這剎。

一直昏睡的少女眼睫似乎微微顫動了起來。

像是經過了漫長的掙扎。

終於，在熟悉的溫涼懷抱驟然離去的一刻，她似有所覺地恢復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