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五點，葉舟山終於到了沙中區。

  沙中區，是一個很寬廣的區域。

  地廣人稀。

  只有一個人群聚集地，叫屯。

  屯裡人不多，零零散散的，也就兩三百人。

  其中大部分是當地人，小部分，是來這裡接受再教育的人。

  幫著治沙，防風，種樹，發展農業。

  到了屯口，趕車大爺對坐在屯口石頭上的大漢招呼：「大健，這是馮馬太家的親戚，你給領過去。」

  馮馬太，也是來這在接受再教育的人。

  但來這裡接受再教育的人，不是都被監視，被控制，做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飯。

  也有如同馮馬太這種，混得跟普通村民一樣的人。

  他們是思想進步的人，會擁有很多優勢，比如，被允許探親。

  大健抹了把臉，斜著眼睛看了眼葉舟山，眼裡滿滿的算計。

  看到他大包小包的才移開視線。

  轉而看向趕車大爺：「上家整兩口？」

  趕車大爺連連擺手：「不去不去，人你趕緊領走。」

  大爺捂緊荷包，絕不犯蠢。

  他趕車得的這點東西，不容易。

  可經不起這些混球禍禍。

  大健癟嘴，真是個摳搜的老東西。

  「行行行，趕緊滾吧。」

  撇向葉舟山：「跟我來吧。」

  葉舟山不言不語的跟在大健身後。

  走到沒人的地方，大健才漫不經心的問：「你真是馮馬太家的親戚？」

  「什麼親戚？」

  葉舟山神色淡定：「外侄。」

  大健呵了聲，沒再說話，帶著葉舟山到了下放人住的地方。

  「馮馬太住這間窯洞，你進去等著吧，下工還有一會。」

  「別亂跑啊，這裡可不是你能隨便逛的地。」

  葉舟山笑著應好，摸出一個布包，裡面有十塊錢，一塊臘肉，一斤白面。

  「家裡帶的特產，同志嘗個鮮。」

  大健拎手裡顛了顛，神色稍稍緩和些。

  「七點下工，平時這裡沒什麼人，你只要不亂來，還是很安全的。」

  葉舟山又笑著掏出兩根煙：「同志放心，我肯定不給您添亂。」

  大健心滿意足的離開。

  葉舟山將包袱放進馮馬太的窯洞裡，把閨女掏出來。

  奶糰子一整天都窩在她爹懷裡，乖巧得很。

  小小一團，被衣服蓋著，大健甚至都沒發現葉舟山懷裡揣了個娃。

  奶糰子出來後，盯著陌生的窯洞，滿眼好奇。

  葉舟山給閨女餵了些水和吃的，又塞進懷裡。

  然後走出窯洞，四處閒逛。

  偶爾會遇到兩個人，相互之間要麼漠然，要麼警惕，沒有誰搭話。

  葉舟山也不在意，先將這裡的地形摸清楚。

  這一片全是窯洞，每個裡面都住了人。

  七歪八拐的，和城裡的巷子街道很相似，一不小心就會迷路。

  就是不知道紀家父母住哪。

  這裡是人是鬼的分不清，他也不敢問。

  奶糰子好奇，一個勁的往外擠著胖腦袋。

  葉舟山給她把頭巾戴好，只露出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

  「啊啊啊……」

  【小哥哥。】

  葉舟山挑眉，哪裡有小哥哥？

  轉了幾圈，還真發現個小哥哥。

  一個蹲在岩石旁邊玩泥巴的小豆丁。

  瘦瘦小小的也才一兩歲，身邊沒有大人。

  「啊啊啊……」

  【小哥哥。】

  糰子熱情招呼，還想揮爪爪，奈何被圍得緊緊的，根本動彈不了。

  不過小豆丁聽到聲音，好奇回頭了。

  瘦小乾裂的小臉上，有一雙大大的眼睛。

  盯著葉舟山，一臉茫然。

  當視線對上小福滿時，眼睛亮了亮。

  但沒動，還在認認真真的打量確認。

  糰子又啊了幾聲招呼。

  小豆丁好像認出來了。

  「妹妹。」

  邁著小短腿，噠噠跑過來。

  葉舟山揚眉，認識？

  什麼時候認識的，他怎麼不知道？

  不是，自家閨女都包成這樣了，小屁孩是怎麼認出來的？

  小豆丁是通過糰子的聲音認出來的。

  在火車上，兩人同時被人販子抓住，摔一起時，糰子哭著安慰小豆丁時，就是這樣的啊啊聲。

  糰子給豆丁挖空的蘋果時，也是這樣啊的。

  小豆丁雖然小，但被抓的經歷給他留下不小的影響。

  對糰子這個同病相憐，有著共同遭遇的妹妹，尤其記憶深刻。

  糰子被認出來了，也很高興。

  蹬著小短腿啊啊回應。

  葉舟山也終於知道這個豆丁是誰了。

  在火車上被拐那孩子。

  這孩子當時被人販子刻意擋了臉，他沒看清長相。

  這會小東西又髒兮兮的，所以才沒認出來。

  因為要和父母團聚，豆丁被公安帶走，晚了一天才重新坐上火車回來。

  沒想到這麼巧，也是沙中區的。

  還比他先到。

  葉舟山轉了轉眼珠子，問：「小孩，你家大人呢？」

  豆丁歪著腦袋想了想：「阿爹，阿娘，幹活。」

  「家裡還有誰啊？」

  豆丁又歪了歪腦袋：「阿爺，阿叔，阿阿……」

  豆丁這小腦瓜沒記住還有誰。

  不過看樣子，家族成員挺多。

  這種人家，應該不是下放人員吧？

  葉舟山齜了齜牙，這不就是緣分？

  掏出閨女，讓她和小豆丁玩。

  兩個單純的小崽崽，根本不知道葉舟山在打鬼主意，坐在沙地里，一把沙子，也玩得樂呵。

  天逐漸暗沉下來。

  豆丁的娘來找人了。

  「小軍，小軍在哪，該回家了。」

  豆丁被拐了一次，豆丁娘才會緊張跑出來找人。

  放以前，根本不帶操心的，屯子了的娃，都是放養的。

  小東西聽到親娘的聲音，忙扯著奶呼呼的小嗓音回話：「娘，娘……」

  羅氏聞聲跑過來，見兒子好好的，才鬆口氣。

  對上陌生的葉舟山時，又突然警惕起來。

  小豆丁歡歡喜喜的拽著他娘的手，往小福滿跟前拉。

  「娘，妹妹，救小軍，妹妹救小軍。」

  糰子仰著胖腦袋，好奇的看著羅氏。

  羅氏見是個乖巧可人的胖丫頭，警惕心淡了些。

  又聽兒子說是救他的妹妹。

  自家兒子被拐後，她覺得天都塌了。

  後來找回來，才重新活過來。

  兒子回來後，一直念叨妹妹，說是妹妹救了他。

  公安同志也說了大概情況。

  羅氏明白始末後，對葉舟山三人感激涕零，只是遺憾沒能親自感謝。

  沒想到恩人竟到了家門口。

  「你們就是在火車上救我兒子的恩人？」

  羅氏激動到眼眶發紅，無措的看著葉舟山。

  葉舟山笑道：「恩人算不上，就是遇到了，出了個聲。」

  「我閨女也被人販子盯上，和小豆丁也算是難兄難弟。」

  「倆小孩在這裡見到，都挺高興，我就讓他們一起玩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