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門扉打開,郎中背著藥箱離開後,舒棠才趁機入內,往床上的人瞥了一眼。
臉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但身上濕漉漉的血衣還未換,頭髮也濡濕髒污。
她不認識這姑娘是誰,是怎麼受的傷,但瞧得出郎琢對這個姑娘極為上心。
舒棠小心的近前,輕聲道:「大人能否先出去,讓奴婢給這位姑娘梳洗擦一下身子。」
郎琢抬眸望她,又掃了一眼北笙。
的確,剛才只顧著她臉上的傷,沒有顧及到衣衫凌亂渾身髒污,手下人均是男子,沒有比舒棠更合適給北笙換衣梳洗的了。
他默然點了一下頭,起身出去了。
北笙也聽到了女子的聲音,也聞到了她身上飄來的芳香。
只是這女子的口音聽著不像是大靖的人,倒和百金匠鋪的人說話口音很像……
盛樂人!
郎琢在樂平王跟前承認身份,又有盛樂女子跟在身邊,來寶定後,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憑女人的直覺,這個女子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北笙閉著眼睛沒有看她。
只聽到她向守在門外的人要熱水,回來又有柜子打開的聲音,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到了床前,才聽她道:「姑娘,奴婢叫舒棠,是郎大人的人,奴婢先將姑娘身上的髒衣脫了,等下他們端來水來奴婢替姑娘洗乾淨後再換上乾淨的衣裳,姑娘也能舒服些。」
一句「是郎大人的人」鑽進北笙的耳中,久久在她心頭縈繞,再也沒有聽清她後面的話說了什麼。
傷在臉上,即便唇瓣輕微的蠕動都能扯動傷口發疼,她什麼話沒說。
舒棠手下很輕,小心翼翼的將北笙身上的衣服全退乾淨,再蓋上被子,等著人送水來。
很快,房門被敲響,舒棠去開門,來送水的是斡風,他道:「姑娘受了傷,你動手輕一些,別叫姑娘吃了疼。」
舒棠點了點頭,「奴婢會小心,對了,再取一床厚實點的被褥來,奴婢剛才給姑娘換衣服看見床上的被褥都被姑娘的髒衣弄濕了。」
青陽心想姑娘家就是心細,轉頭就去了。
舒棠的確很心細,給北笙擦身洗頭髮,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
她的手指貼到北笙肌膚時,柔軟得跟水一樣。
北笙心想,即便是鹿竹和綰月兩個婢女,手指都沒有舒棠的軟。
郎琢身邊總是不缺好的姑娘,風情萬種的菩然,溫柔細心的舒棠,有這麼多的好姑娘圍在他的身邊,他非要跟她這個心眼壞的人死磕。
真是好無道理。
洗漱完畢,青陽也送來新的被褥,舒棠只讓北笙側了兩下身,便將她身下髒濕的褥子給換了新的。
舒棠道:「天色太晚了,奴婢只能給姑娘換上奴婢的衣裳,等到明日天明,大人會給姑娘買新衣的,望姑娘不要嫌棄。」
北笙倒是不嫌棄她的衣裳,只是心中盪起另一件事,這衣裳好像是舒棠剛剛從牆邊的柜子里取出來的。
可這裡是郎琢的房間。
她的衣裳就放在郎琢的房間裡?
見北笙沒什麼表示,舒棠只當她默認,小心翼翼的給北笙穿衣。
北笙也配合,該伸手時伸手,改抬腿時抬腿,該側身時側身。
心裡頭再怎麼不爽快,也只能藏起來。
舒棠侍弄完畢,出去後不久郎琢就進來了,盤裡端著一碗粥。
他扶北笙在床上坐起,問:「能吃飯嗎?」
北笙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碗勺,輕輕搖了搖頭,這無異於要給她上刑。
郎琢眼角微微一動,「那我餵你。」
他竟端起粥碗一口吞進了小半碗,眼眸中微微泛著光,盯了北笙一瞬,一抬臂將人攬了過來,埋頭親下。
溫熱的唇激到她的傷口,北笙疼得抖了一下。
只是來不及去感受他溫暖的懷抱,他的舌尖小心的撬開她的貝齒,一股軟糯的熱流從他唇中淌出,一點一點到了北笙的嘴中。
他很好的控制流速,配合著北笙一點一點的吞咽,北笙漸覺渾身燙了起來。
一口喝完,郎琢鬆開北笙又一口氣將碗中的粥都含在了口中,又俯身下來……
粥餵完了,郎琢卻久久不捨得將人鬆開。
怕將她的傷口弄疼了,沒有多餘的動作,只緊緊的貼著。
北笙的眼角卻泛出淚來,他身邊有更溫柔的女子,他竟還這般對自己。
心裡竟然還有她,就不嫌她變醜了麼?
郎琢側過去,小心的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呢喃道:「你不方便說話,我說你聽著就好。」
北笙的下巴輕輕搭在郎琢的肩上,神思已經回攏,仔細垂聽,也感受著他身上的溫熱。
郎琢道:「我真正的身世你已經聽到了,我是長公主和盛樂先王拓跋琥生的兒子,長公主為了讓我更好的成長,才將剛出生的我就抱出了宮門,交給了我師父撫養。」
他語氣很平靜,就想在講一個很久遠的故事,「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長公主之子的話,那蕭勖又是誰?」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就是頂了我的身份在長公主身邊長大,我知道的是,他和長公主沒有血緣。」
縱然,北笙在蕭翊莊園聽到郎琢承認自己的身份後,對蕭勖的身份有了猜想。
但聽到郎琢此話,還是有些懵。
蕭勖被長公主從別人手上抱來的這二十三年,受盡別人的白眼和冷落,便是連長公主都不喜歡他。
本該是郎琢受的罪,全讓蕭勖替他受了。
北笙聽得心頭顫慄,替蕭勖感到可憐。
他若是知道真相,會不會發狂?
若換是她,只有拔刀自刎才能消解對全天下人的恨。
郎琢繼續道:「我知道你心裡有蕭勖的位置,心頭對我和長公主有埋怨,但我們的人生都遭到了他人的撥弄,罪魁禍首就是盛樂!」
他的語氣變得重了幾分,恨了幾分,「只有盛樂滅亡,才能給我、給長公主、給蕭勖報仇,這是我苦讀入仕的願望!」
北笙長眉微蹙,扶在他肩頭的手微微一蜷。
命運弄人,造化弄人,北笙太能理解這句話了。
現在她也懂了,郎琢一直以來的偏執和瘋狂。
但相比長公主和郎琢,蕭勖實在是無辜。
他能以拓跋琥之子的身份被抱養在長公主身邊,可見他也沒有什麼華麗的出身,或許是奴僕之子,或許是百姓之子。
若他留在自己親生父母身邊,即便沒有富有的衣食,也不會在二十幾年裡,看盡天下人的臉色,頂著「孽種」的惡名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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