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笙看著他得意又似嘲諷一笑,道:「望大人永遠記住今日之言,北笙才能為太子殿下和大人的前程赴湯蹈火!」
她垂下眼眸恭恭敬敬朝郎琢行了禮,便毅然以勝利之姿闊步出了屋門。
郎府上的人都聽見了他們的爭吵,看見北笙,目光齊刷刷朝她看了過來。
北笙目不斜視,只顧朗朗向前。
這一次不再是逃跑,如同馳騁沙場的將軍,身穿閃耀的鎧甲,駕馭鐵騎英勇無畏地從戰火中沖了出來,雄姿英發凱旋而歸!
候在門外的青陽和斡風大氣不敢出,末了聽見郎琢最先服軟,還是一驚。
即便此刻郎琢沒有任何指示,斡風毅然讓人備車,送北笙回宮。
郎琢雙眸緊閉,他後悔了。
然終究是沒有追出去,只怔怔看著北笙遠離。
他自己本就在烈火之上,如今又將徐北笙也拉了上來。
太子妃……
若此名號按在北笙的身上,那他和北笙之間徹底就是天塹鴻溝,無從跨越了!
天色剛暗下來時,金誠來了郎府。
青陽立在門口,怯怯的向內稟報:「大人,金大人來了。」
裡頭一時沒有回音。
金誠向門內望去,裡頭沒有點燈,一點光亮也沒有,只一個黑黢黢的人影伏在案上。
久久不動,好似涯邊矮石。
門口飄渺著一絲紙張燃燒過煙味,卻又隱藏不住那一分若有若無的藥草的清香。
金誠想起來時的路上碰到斡風護送的馬車,心中有了一些猜測——徐二姑娘應該來過。
他走到花園邊上,隨意撿了個小小的石子,朝門內扔去,正好打在那個黑黢黢的人影上。
人影貌似吃了疼的一驚,緩緩抬起頭來,看見是金誠,若無其事的一笑:「秋來太困,竟伏案睡著了。」
金大人不知道,青陽卻清楚,郎大人不是睡覺,而是心陷悲傷,一時沒有發現有人來。
郎琢起身,順手提了空了的銅壺向門外遞去,朝青陽道:「去打壺水來,我給金大人烹茶。」
金誠邁進門時,郎琢已經掏出火摺子點了燈,金誠這才窺見了郎琢臉上的憔悴。
明明今早在宮中時還是一個氣態很明朗的人,只半日沒見怎麼看上去好似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悲痛?
金誠自然不敢多問,默默在茶案前的軟墊上坐下,憂愁地道:「樂平王和盛樂勾結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宮中,陛下好似無能為力,一點旨意都沒有。」
郎琢一臉平淡的往泥爐里添細碳,取過一枝細柴用火摺子點燃後扔進了爐中,被煙燻的微微眯了一下眼:「有趙貴妃和高陽侯在,就算樂平王反了天,陛下都不會對他如何。」
金誠斜乜他:「難道還要真等到他反天?到那時,北方生靈塗炭,這繁華的京城也成了人間煉獄!」
青陽將灌滿水的銅壺送了進來,又漠然退守到門外。
郎琢將銅壺放在了泥爐上,將亂竄的火舌壓了下去,臉色陰暗不明:「樂平王不在京中,趙貴妃倒是好辦,但高陽侯是大靖功勳之臣,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大錯,又如何加罪?」
金誠怒而睜大了眼睛,兩手無奈一攤:「樂平王謀反已成定局,北方各地彈劾他的奏摺已經堆成山了!高陽侯最好是按兵不動,只要他派出一兩個兵襄助樂平王,都是助紂為虐的大罪!」
郎琢輕聲一笑:「那大人還擔憂什麼?現在擺在高陽侯面前有三條路,高陽侯自己也無比清楚。」
金誠好奇的將身體往前傾了傾,細聲問:「哪三條?」
郎琢舀了兩匙茶葉放進未開的茶壺裡,清冷的長眉微蹙,道:「一,高陽侯舉兵和樂平王一起謀反,事成之後,他便是樂平王手下第一功臣,大靖肱骨。」
金誠的大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那哪行?他成功臣了,我等豈不是成了他馬蹄下的泥漿?」
郎琢繼續道:「不是還有另兩條麼,就看高陽侯怎麼選了。他可以繼續按兵不動,將自己和全家都置身事外。不過這一點他應該做不到,范陽公主已經嫁給了趙世子,高陽侯不想動,趙貴妃也會哭著逼他動。」
「另外還有一條在我看來更加高明的路,高陽侯大義滅親,可以領旨北上將樂平王羈押歸京。不過這一點也沒那麼容易實現。畢竟陛下忌諱,害怕放虎歸山,若放高陽侯北上,舅甥二人勾結一處可怎麼好?」
金誠聽著只搖頭,這麼聽來沒有一條是高明的路,襄助樂平王謀反對高陽侯一家來說最高明。
郎琢見他無措的模樣哼笑了兩聲,將撲開的茶水倒了兩盞,往金誠眼前放了一盞,又道:「此局破解在趙世子。」
金誠還是不明白郎琢意欲何為,問:「怎麼個破法?」
郎琢道:「范陽公主今日出宮回了侯府,明日到了大殿之上,金大人聯絡一些大臣,在陛下跟前舉薦趙世子夫婦北上相勸樂平王回京,其餘之事就交給我來辦。」
金誠雖有疑慮,但看郎琢自信滿滿,只好點頭應下。
茶水還未晾涼,遠中就有腳步聲傳來,是斡風送完徐北笙後回來,手裡還捏著馬鞭。
他本是要來向郎琢回話復命,卻見屋內有人,便暫時候在了門外。
郎琢低頭若有所思。
今日要商議的事差不多就是這些,既然郎琢已經給了他對策,金誠便不滯留了。
忍著燙慢慢將一盞茶飲完,便起身告辭了出來,他朝青陽勾勾手指,要青陽送他。
兩人前後出了郎府的大門,金誠正要登上馬車之際,終究是沒有忍住心中的好奇,朝青陽問:「你們郎大人那麼喜歡徐二姑娘,為何要將她送去參選太子妃呢?」
昔日郎琢和安國公的爭執,金誠在隔壁房中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郎琢連要娶徐二姑娘的話都說出來了。
金誠原以為郎琢的好事將近,不想很久都不見任何動靜,再一聽說時,徐二姑娘的大名已經寫在太子妃參選名單上了。
青陽也一片茫然,他也不懂大人心中所想,只道:「我們大人心中有千山萬壑,所思所想非小人這般的常人能懂。」
金誠嘿嘿笑了兩聲,其他的千山萬壑,金誠或許不懂,但關於女人關於婚姻門門道道他比郎琢清楚。
金誠本不想多言,即便知道有些事提醒了也沒啥好處。
然已經鑽進車廂了,還是沒忍住從車窗探出了腦袋,朝青陽道:「你們是貼身照顧郎大人的人,有空多提醒多勸勸,別把自己喜歡的女人往別人房中送,小心要不回來了。」
青陽一愣,待回過神來時,金誠的車馬已經走遠了。
他好像問,金大人為何不將這些話早些說給郎大人聽,現在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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