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琢身形頗高,站在北笙眼前,幾乎擋住了所有燭台的光亮,只一襲影子泄下來,蓋住了北笙全身。
她也一時無法在逆光中去模糊的辨別他的那份真誠和懇切是真是假,又或者夾雜著旁的心思。
若論心機權術,十個北笙也抵不上一個郎琢,她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落在郎琢的眼中,只不過是一腔孤勇下的莽撞而已。
郎琢道:「你和趙疏退親,雖也有你放任不管的功勞,然最大的推手就是趙貴妃,范陽公主便做了趙貴妃和樂平王手中的棋子。」
北笙沒有聽明白,她和趙疏退親,同幫郎琢和太子的忙有什麼關係。
她和趙疏之間的彎彎道道她甚是清楚,郎琢無需提及。
郎琢繼續說:「樂平王手上有可利用的人,而太子什麼都沒有。你離京不久,趙疏就和范陽公主成親做了駙馬,他日樂平王回京,高陽侯焉能不舉兵迎接?」
北笙眉心一緊,急聲問:「所以我就要進宮,做太子妃,這樣太子爺身後就有安國公支持,便能與樂平王旗鼓相當?」
乾裂起皮的嘴唇因激動而發顫,心頭的火焰騰的升起,她心頭畏懼的郎琢也不過爾爾!
只不過是利用無辜女子拉權謀利之徒,有什麼經世之才?說什麼譽冠環宇?
郎琢一時怔住,他沒有想到北笙會對進宮這件事這麼牴觸!
北笙繼續道:「我是想要自由,但我知道自由難得,願想著郎大人官位顯赫,若有大人所護,此生過得安穩也算如願以償,所以願意嫁給大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頭為何會這般酸澀,眼圈在不覺間已經泛紅,被人愚弄欺騙後的恥辱感充斥整個身心。
整個人都在發抖。
原不想說這些的,但郎大人的心思著實讓她來氣,便將心頭所怒一股腦兒的倒出:「原以為大人會樂意,到頭來是我痴心妄想!大人不樂意娶便也算了,為何又要將我薦給太子!大人做之前可有問過我願意!」
郎琢一時心頭驚心動魄!
青陽想著大人和徐二姑娘用了膳,所以送上些漱口的茶水來。
沒想到人剛到門口就聽到徐二姑娘對郎大人的怒喝,驚得將剛要邁進去的腳趕緊收了回來。
青陽跟在郎琢身邊這麼多年,敢這麼呵斥大人的人徐二姑娘還是頭一個。
更要命的是大人好像連反駁都沒有,幾乎被問得啞口無言。
郎琢垂眸覆壓,凝視著雙眸泛紅的北笙。
他在京中經營這麼多年,頭一回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可站在事情本身,他沒有錯。
太子身後若無大軍支持,別說將來登上龍座,就是樂平王搖搖一指,太子都有可能身首異處。
他必須為大局著想。
郎琢微微閉了閉眼,道:「此事上國公爺同我提過南音,但南音謀略不足,只會壞事,所以只能是你。」
北笙眉頭一挑,後退一步,道:「既然我父親想讓南音進宮參加太子妃遴選,就說明心中有意支持太子,郎大人有什麼擔心的?」
郎琢心中浮上戾氣,聲音比方才高了許多:「這還不夠!我必須讓所有人都以為安國公支持太子,而我也要讓所有人都看到站在太子身後的女子是無所畏懼、且膽略過人的,這樣太子和樂平王的博弈中才有可能勝出一籌!」
北笙心頭一陣悶痛,一時有些喘不過氣來,捂著胸口半蹲緩了好久,郎琢想要去扶,北笙後退不讓他碰。
她撐著力氣道:「大人憑什麼覺得我會替你們效力?大人有七竅玲瓏之心,我生辰之日躲著太子不見,就該猜到我無意與他。」
郎琢聲看著她心頭隱隱發疼,不管她願不願意讓自己碰,他一步走過去將北笙攔腰抱起放在了花架旁的高椅上,他雙手拄在扶手,將人圈在懷中。
他聲音比剛才輕了許多,「我也是無奈之舉,太子身後無人支持,便是死路一條。」
他熱切的眼眸中透著些許無奈的可憐,繼續道:「參加太子妃遴選的姑娘們都是京中權貴自己呈上的名單,這除了是給樂平王及其黨羽做的一場戲外,也是試探京中權貴到底有那些人是真的對太子忠心。這些人中間,我無心腹,所以想到了你。」
北笙含淚的雙眸凝望著郎琢,卻覺得他禽困覆車的姿態真真好笑,淡然的語氣里不由帶著一種失望至極的冷冽嘲諷:
「這關我何事?將來誰人坐這天下,大人都是為人臣子,只觀望著就好,誰能成功誰又失敗,大人只需守著那個成功的就好,將來也不失封侯拜相!」
郎琢沒求北笙能懂他的全部,只以為她能理解他在這個位置上職責和不易,而今這番話聽得他錐心刺骨。
他低頭苦笑:「你這話便是誅我的心了,我謀的局是整個天下,誰人登基成皇只是其中一環,若是只圖封侯拜相,那我今日之所得便也夠了。」
北笙本就不喜郎琢對她的冒犯,更是厭惡他硬要將她拴到他的船上,毫無耐心再聽這些試圖解釋話。
她渾身生出利刺,高聲道:「我只是一隻螻蟻,螻蟻只想在荊棘中活命,大人所謀的天下與我無關,我幫不到你們的忙!還請大人念在我父我舅的情面上,將我從遴選名單上划去,我會對大人感激不盡!」
郎琢道:「螻蟻又如何?你可聽過覆巢之下無完卵,蚍蜉尚且撼樹,況且你是個人!」
北笙喊道:「蚍蜉撼樹不自量力,難道大人以為我是個可以撬動天下的槓桿基石嗎?」
郎琢道:「我說你是你就是!你若無所用,我又如何能看得上你!」
北笙心頭的神經越繃越緊,幾乎要斷了,胸前急劇起伏,幾乎要被郎琢逼瘋!
一時想要甩開心頭猙獰的小鬼,憤怒的去推將她困在懷中的郎琢,「你高看我了,我做不到!」
郎琢渾身顫慄起來。
一時間想起從前那個膽大妄為的北笙,敢為樂平王下藥騙錢的北笙,敢將趙疏耍得團團轉的北笙。
心頭頓時翻江倒海,憤怒她為何在自己面前要裝柔弱,當縮頭烏龜。
怒意席捲全身,一把抓了北笙的手腕,呵道:「跟我走!」
「去哪兒!」
北笙被他拽得從椅子上掉下來,差點踉蹌倒地。
郎琢才不管不顧,將人硬扯著朝門口拽,一把掀開了門帘,將人拽了出去。
斡風青陽守在門口,但見兩人均是滔天的怒火,誰也不敢勸更不敢問。
府內的老奴見狀更是低下了頭,轉個方向躲去了別處。
在廚房用膳的鹿竹和晏清聽到二姑娘同郎大人爭執,跑了過來,壯著膽子想將二姑娘攔回來,斡風和青陽卻將他們擋下,甚至不惜拔出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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