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皇后

  細雨濛濛之中，有一小廝領了一位俊俏的琴師進了長寧坊。

  這琴師衣衫襤褸，面色蒼白，看起來病懨懨的，渾身上下最貴重的東西就是那把斑駁的古琴。負責採買的小廝恰巧遇著了他，想著長寧坊還空缺著一位教習古琴的師傅，見他可憐便帶了他回來。

  坊主喚作玥姨，見小廝帶回來個病秧子，心裡很是不爽。對著小廝一頓痛罵，時不時還瞪琴師兩眼。

  琴師捂住嘴咳了兩聲，而後席地而坐，架起古琴。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將一曲漢宮秋月彈得催人淚下。玥姨當場就決定留下了琴師，並且命人好生伺候。

  長寧坊的姑娘們各有所長，每人拿手的才藝僅有一項。清禾的舞最美，她的琴卻是坊里最差的。為此玥姨沒少操心，為了讓清禾的琴藝能拿的出手，不知找了多少個教琴的師傅。這新來的琴師彈得最好，玥姨打算讓他去教清禾。

  清禾會彈琴，雖然不是一頂一的琴藝，勉強可以聽。她不想學琴，不想讓琴音沾染上奢靡。

  因而當琴師第一次為清禾授課的時候，她偷偷溜走了。

  小閣樓後的重瓣桃花紅的耀眼，清禾穿了一身紅衣，找了個低矮桃樹，爬上去坐在了樹枝上。二者融為一體，不細看是發現不了的。

  玥姨找不到清禾，無奈之下，只好讓琴師會去休息。琴師當然是樂得清閒，背著琴找了個悠閒的地兒，他去的地方就是小閣樓後的那片桃花林，坐的那地兒正是清禾坐的那棵樹下。

  琴師撫琴，一曲未了，就聽到一聲嬌笑。一條帕子掉了下來，落在琴師懷裡。

  琴師抬頭去看，看到清禾倚靠在樹上對著他笑。「先生是新來的琴師吧，先生生得極好。」

  琴師臉紅了，說道:「姑娘莫要……莫要為難在下。」

  清禾「噗嗤」一笑，調笑道:「先生莫要謙虛，這長寧坊的姑娘們都比不上先生。」

  琴師羞憤的看著她。

  「哈哈，先生莫要這樣盯著我看，我怕先生會喜歡我。」

  琴師慌忙移開視線。

  「先生害羞了。」清禾偷笑，「我就是先生要教的學生，我是清禾。先生，我們來日方長。」

  清禾輕輕跳了下來，看著琴師笑道:「初次見面，先生為我折枝桃花可好？」

  琴師思索再三，為她折了一枝開的最好的大瓣桃花。

  清禾雙手接過，喃喃道:「先生忘了。」

  「多謝先生。」清禾語速很快的說了一句。琴師有些發愣，怔怔的看著她。

  清禾莞爾一笑，溫柔的看著他，說道:「先生挑的花很美。」

  才過了兩日日，花瓶里的桃花就呈現了頹靡之勢。清禾伸手點了點殘存的幾點花瓣，輕輕的說了一句:「真可惜。」

  有絲絲縷縷的琴音飄進來，彈的是鷗鷺忘機。琴音淡泊無爭，卻夾雜著無盡的哀愁，十分彆扭。

  又聽了半柱香的時辰，清禾終於忍不住了。她披了件輕紗外衫，尋著琴音走了出去。

  那是一片開著粉白花朵的桃林子。清禾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老桃樹根旁的琴師。他穿了件簡單的灰色長袍，頭髮很長，沒有束髮，一直垂到地上。

  沒有風，花瓣緩緩的墜落，飄飄晃晃，像斷了翅膀的蝴蝶。

  離得近了，清禾才看清他的雙眼是緊閉著的。蹙著眉毛，抿著嘴唇，細長的手指輕挑琴弦，露出指腹厚厚的老繭。

  「心不靜，就不要彈這樣的曲子。」清禾緊緊攥住手中的帕子，嘴角剛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復又恢復原來的冷淡。

  琴師停下了手指的撥撩，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睛很好看，是那種稍圓的丹鳳眼。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有一片花瓣掉在了他長而翹的睫毛上。

  清禾俯下身子想要伸手拂去那片花瓣，琴師身體猛的向後仰，清禾的手就那樣停在了半空中。

  「清禾姑娘，自重。」琴師身體僵硬的靠在樹上，雙手緊緊的壓在琴弦上，雙眼平視前方，一直沒有看清禾。

  清禾怔怔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站直身體。

  「我心悅先生。」清禾翹起嘴角，看著琴師笑。

  「我們今日才是第二次相見。「

  「我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清禾笑盈盈的看著琴師，「你定是心悅於我，只是不好意思講罷了。」

  琴師抿抿嘴唇，嘆了一聲。道:「姑娘不要為難在下。」

  「先生認為我對先生的愛慕是為難？」清禾的聲音稍顯落寞。

  琴師沉默良久。「是。」

  「先生所言，清禾明白了。」清禾咬咬唇，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她拂了拂耳邊的碎發，對琴師說道：「先生，我們來日方長。我對先生的心意，先生終究會明白的。「

  清禾緩步離開，琴師鬆了一口氣，靠在老桃樹上，閉目長嘆。

  其實琴師是見過清禾的，只是當時的琴師身份尊貴，不必記住她。

  那時候清禾還不叫清禾，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有父母疼愛，兄長寵愛。

  只因仇家陷害，一夜之間，若大的家族覆落，她由嬌嬌女淪落成教坊舞女。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次日，玥姨派了小丫頭請清禾過去，清禾心中十分忐忑。果不其然，琴師受傷的事還是被發現了。

  玥姨直勾勾的盯著清禾，狠狠地說道:「清禾丫頭，你可不要因為一點子名氣，就有了傲氣。咱們長寧坊的規矩，可不能亂。」

  「玥姨。」

  玥姨抬手，制止了清禾說話。

  「此事沒有迴旋的餘地。」

  玥姨恨其不爭，「清禾丫頭，那辰王府的人，你怎麼敢得罪？你還，還為了一個小小的琴師，傷了人。」

  玥姨指了指自己的臉，「要不是看在玥姨我這張老臉的面子上，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的待在這兒嗎？」

  「玥姨。」清禾軟軟的喊了一聲，眼淚刷的掉了下來。「我也知道置身事外最好不過，可是我做不到啊。」

  「丫頭。」玥姨嘆了一口氣，抹掉了她臉上的淚水。「我是看清楚了，你可真是個傻的。那個破爛爛的琴師，除了長得好看，他還有什麼好的？」

  清禾趴在她懷裡，不吭聲。

  玥姨摸摸她的頭髮，「傻丫頭啊，辰王不比他強多啦？有錢有權，對你也好，就只是相貌有些缺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