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過後，一連幾日的秋雨。
盛瀾清為了席玉那幾句話，在公司里連著幾夜沒回家。
等到深夜出了公司，她忽然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盛瀾清，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我吧？」
黎若水滿臉憔悴地站在不遠處，眼睛下方有濃濃的陰影。
她肚子挺得很高，在注意到盛瀾清的目光後，順著撩了撩凌亂的髮絲。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我。」
盛瀾清收斂了神情，上前問道：「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她那一絲急於回家的焦躁，在瞥見黎若水撫上高挺起的肚皮時，消弭無蹤。
「不。」
黎若水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原本就大的眼睛，由於面龐的消瘦，更加深陷。
「我不想回去，那裡不是我的家。我現在活著，比死了還難受。還不如就帶著這個孩子，從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盛瀾清聞到了她身上的濃濃酒氣，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你喝酒了？孩子沒多久就要出生了，你居然在這個時候喝酒？」
黎若水垂下眼，掩蓋了複雜的神色，輕聲說道：「我現在只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盛瀾清又瞥了眼黎若水高高挺起的肚子，到底還是心軟了。
「你跟我到辦公室去吧。」
盛瀾清轉身回了公司，刻意放慢腳步，照顧黎若水的身體。
等到了辦公室，她打開了電燈開關，背過身去給席玉撥打了電話。
「黎小姐來找我，我看她情緒不太好……陪她聊一聊……」
「嗯，好。我會早點回來。」
盛瀾清將手機放在桌面，剛抬起眼，就迎上了黎若水似嫉似羨的眼神。
她頓了頓，在黎若水的對面坐好，問道：「你怎麼了？說說看。」
黎若水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說道：「你連杯水，都不打算給我倒嗎？」
黎若水的表現跟盛瀾清先前所見大相逕庭。
不僅沒有八面玲瓏的模樣，還摻雜了怨恨。
盛瀾清沒有跟她計較這個，而是依言用紙杯倒滿了一杯溫水，放在黎若水的面前。
「你的事情，我沒能幫上忙，很抱歉。」
她重新坐下，略帶愧疚地猜測到了黎若水異樣表現的緣由。
時逾白這個向來依靠家族及皮囊的紈絝公子哥，最終應該還是沒能抵抗住聯姻的壓力。
盛瀾清思及此，輕聲說道：「你如果有別的難處，我會盡力幫助你。畢竟，你先前幫了我不少……」
這個「不少」其實還是誇大了。
黎若水對她的好臉色，全數源於時逾白想通過她，讓席玉高興。
「沒關係，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難處？」
黎若水平靜地說道：「畢竟，我們都只是附庸男人的花瓶。該怎麼做，要怎麼做，還不是男人說了算。」
「不過，」她見盛瀾清蹙起眉，話鋒一轉，「你跟我總是不一樣的，你同席先生之間還有真情在。我麼……」
黎若水自嘲地笑了笑，低頭喝了一口水，神色悽苦得像是老了好幾歲。
「我今天喝了兩瓶酒，不多的。啤酒而已。」
她慢慢地說道，聲音有些嘶啞。
「過去我經常跟時逾白去應酬，他喝不下的酒、應付不了的人，都由我接下來了。」
盛瀾清輕聲勸慰道：「你心裡再難過，也還要想想身體，不要為你一時意氣，做了後悔終生的事。」
她的目光不住地在黎若水的肚皮上游移，心底有些不忍。
陸琳懷她的時候，為了瞞著盛滄庭而東躲西藏。
又擔憂盛滄庭幾個月後遺忘她，還每日給盛滄庭打電話發消息噓寒問暖，不停地撒謊。
可謂是勞心勞力。
盛瀾清原以為這樣的日子，就已經很不利於孩童的成長了，沒想到黎若水的做法更甚。
「我今天喝著喝著，就想到了你。」
黎若水慘笑道：「盛小姐，你的命可比我好啊。席先生喜歡你，你也喜歡他，一輩子就能夠這樣逍遙快活下去了。」
盛瀾清皺緊了眉，很不認同黎若水的觀點。
人這一輩子，並非只有情情愛愛，離開了這些就活不下去了。
席玉在不在她身邊，她都能活得好好的。
更何況，她跟席玉之間的問題多得可怕，遠不是一個簡單的愛情就能消融得了的。
「我跟他只是交易而已，談不上愛情。」
盛瀾清面色平靜，繼續說道：「我想讓他幫我擺脫盛家的逼婚，而他貪圖我年輕新鮮，還有兩分姿色。」
「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沒有喜歡過他，他也不喜歡我所謂的靈魂。而你……」
盛瀾清的視線往下，再次移到黎若水的肚子上，冷淡地說道：「這是你心愛男人的孩子，你就是這麼對待他的？」
黎若水怔了怔，語氣中有些藏不住的驚喜。
她追問道：「你真的不喜歡席先生？」
盛瀾清自覺，她跟席玉早就把話說明白了。
而這樣說，如果能穩定一下黎若水的精神狀態，也未嘗不可。
孩子總是最無辜的。
盛瀾清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席玉。」
這樣的話，她每天都會在心裡，對自己強調數遍。
這一次真正說出口時，倒是意外的流暢。
「那我，就不再打擾你了。」
黎若水語氣輕鬆地說道，隨即站起身來。
「以免我在你這裡說多了，讓你觸景生情，想起自身的遭遇就不太好了。」
送走黎若水後，盛瀾清心裡隱隱不安。
她在辦公室里，將剛才聊天的經過又仔細想了一遍，還是沒找到疏漏。
席玉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他簡單地說道：「我在你公司門口了，出來。」
「好。」
盛瀾清沒有掛斷電話，趕緊關燈鎖門，幾乎是快跑著出了公司大門。
在望見熟悉車身亮起的車燈後，她才鬆了一口氣，迅速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席玉詫異地望著她，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著急？平時不都要我三番四次地去請你出來嗎？」
盛瀾清微微喘息，待平靜下來後，才說道：「黎若水今天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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